包車環線比較辛苦，六點不到，司機師傅已經在大堂等。

　　師傅壯實的西北漢子，黝黑的皮膚，濃眉大眼，微卷的頭發，帶著口音的普通話，一秒將人拉入高原土著的日常語境里。

　　一出大廳，師傅麻利將二人的行李箱放在后備箱里，一同約車的兩個女孩已經上車，余暉和林一飛坐后座。

　　第一站塔爾寺，市區過去不到30公里。來之前，網上看了許多攻略，當下車那一刻，湛藍的天空，高懸的白云，沿著山坡修建的建筑群，一并收入眼簾，紙上得來終覺淺。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進門巨大的轉經筒，擁滿了拍照的人。望著來來往往的人，余暉心里的孤獨適時冒出，擠進人群，細細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一招一式。

　　戴墨鏡的阿姨，右腳微微前移，身體微傾，右手扶著轉經筒，眼神寧靜而美好，等待著對面的丈夫，為她拍下這一刻；后面是一群阿姨，一人拿一張彩色絲巾，披著絲巾，一字排開，不停傳來咔嚓卡擦的快門聲；另一側，一對年輕情侶，青澀有些不自然的靠在一起，林一飛正幫忙為他們留下這一瞬。

　　拍好，小伙子問林一飛，“要不要也幫你拍一張？”

　　余暉搖搖頭，林一飛點點頭。

　　結果，兩人無比僵硬的站在一起，對著鏡頭做作的笑著。

　　山頂的云，開始有了變化，一小朵展開，成一片云海，從右側天際蔓延到左側天際。余暉傻傻立在壩子中央，看云看得忘乎所以。

　　“走啦，往上去看看，到點還要去下面結合，”林一飛拍拍余暉的包，余暉才醒過來。笑自己的走神本事，一秒可遨游古今，比起孫悟空的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有過之無不及。

　　塔爾寺由殿、經堂、佛塔、學院組成的古建筑群，各個經院、大殿、佛塔都不規則的分布在一個小山丘上，至今有400多年歷史，是藏傳佛教格魯派（黃教）重要的寺院之一，還是黃教創始人宗喀巴大師的誕生地。相較于內地的寺廟，大不相同，不是采取中軸對稱的分布方式，游覽起來，更是隨性。

　　余暉無信仰，欽佩那些為信仰堅守的人。他們本身就是一種光環，照亮自己前進和回頭的路。

　　進門時忘記請導游，看著不同文化體系下誕生的宗教，迷迷糊糊，搞不懂。恰巧跟在一個旅游團后面，可以蹭蹭到導游的講究。

　　塔爾寺有三絕，酥油花、壁畫和堆繡。

　　每一樣都如神跡，是塵世中的難以仰及。

　　周圍的行人，以年輕人為主，他們愿意敞開胸襟，接納廣闊世界的另外一種存在，令人欣喜。

　　旅行時，有人尋找過去，有人尋找自我，有人尋找解脫，有人尋找平靜，有人尋找未來。余暉問林一飛，“如果旅行是一場尋找的話，你最愿意尋找什么？”

　　“尋找？！尋找美食。”

　　人漂浮在空中時，實在需要有人拉你一把，好讓你踏實著地。但這不能說明，他漂浮未必比你低。

　　余暉再一次被他的耿直率性打動。尋找美食，何嘗不是呢？地道美食，或許才是一個地方最久遠的文化延續，歷史活化石。

　　“這前不挨村后不著店的地方，你打算吃啥子啊？”

　　“干糧。”

　　想起包里的干糧，肚子竟然餓了。拿出酸奶，一人喝一杯。余暉每到一個地方，定要狠狠吃爽那里的酸奶。高原的本地酸奶，醇厚無比。

　　塔爾寺出來，驅車在高原上繼續行進。

　　路過幾個蒙古包，師傅問，“大家要不要嘗嘗地道美食？不過呢，你們不一定吃得慣，權當嘗鮮吧。”

　　一說吃的，車上人人有勁，個個挺直了腰背。

　　帳篷搭在離路邊不遠的草地里，主人引進蓬里。

　　簡易桌邊坐下，桌子一側，放著一個土陶花瓶，插滿了各色繽紛的花朵，鮮艷無比。這是余暉第一次近距離觀賞草原上的朵，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堅硬柔性十足的枝丫，相較于平原，色彩更是濃烈，咋看下來，有幾分梵高筆下向日葵肆意的風采。

　　“喜歡這些花呀，”林一飛問余暉。

　　余暉還來不及回答，主人便準備取出花瓶里的話，送給余暉。

　　搞得余暉一時不知怎么好，連連拒絕，“謝謝了，不能要，我們要趕路，帶在身上，一會就會焉掉了，多可惜。”

　　再三拒絕后，主人才放棄送花的打算。

　　一人要了一份牦牛酸奶，盛在邊緣有缺口的土碗里，一勺入口，醇厚，余暉沒有放白糖，就喜歡這純粹的滋味。酸味，準確地說是，酸勁十足。

　　林一飛無意間提起糌粑，主人趕緊上前做了幾塊，在掌心一團，分給大家。余暉對于酥油的味道，實在接受無能，把自己的那塊給了林一飛，他竟然很喜歡。

　　原汁原味，質樸，草原的味道，高原的味道，陌生的味道，久遠的味道。

　　盆地的人，是無法想象高原的生活，更無法想象居無定所的生活。不能購置大宗家具，不能種樹種花，喜看來年繁花似錦果實累累。理解之間的壁壘，很難跨越。

　　離開帳篷時，邊上的一只小牦牛，搖搖晃晃走過來，余暉下意識后退，林一飛下意識兩步并作一步快速邁在余暉跟前。全程干凈利落，像沒人看見，像沒人能發現。

　　又開了一段路，太陽高照，車窗外風起，草原上的羊兒徜徉在草海里，一時隱藏了全身，一時露出小小的頭，一時呆呆望著遠方的山。

　　高原上的山，應該叫做什么山呢？起點那么高，眼界定然無比寬廣。

　　開了好長一段路，正值午后，師傅在征求大家的意見后，決定將停在路邊草場旁，歇一會，短暫的休息一會。

　　車上另外兩個姑娘，開門下車，往溪邊走去。

　　林一飛和余暉也一同下車，隨便走走。

　　一望無際，一眼望不到頭，看不見人影，空蕩蕩的高原上，只有這一車人，安靜著，與世隔絕著，獨自思考著。

　　沒有喧鬧的人聲，沒來車水馬龍，一時還不太習慣。

　　但只要一想到，這個位置上，歷史曾上演無數悲歡離合，煙火人間的深情，又漸漸盛開來，在想象里，在無意識里，在遙遠的記憶里，便覺得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