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醫生沒有去醫院的食堂,而是回到辦公室換下了白大褂,帶著白筱實和安娜去了醫院外面的一家小餐廳,那里有獨立的四人間。
車醫生叫了一份蓋飯,白筱實和安娜也各自點了一份炒飯。
“為什么會問那個孩子?”
“您是指?”
車醫生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采昕,他和珊珊的失蹤有什么關系?”
車醫生對莫采昕的稱呼很親昵,或許是因為她知道水芷珊和莫采昕曾經的關系,所以兩人之間也有過交集。
“這個我現在也沒辦法肯定地告訴您什么,不過我希望您能將您知道的,關于莫采昕和水芷珊的事情全部都告訴我。”
車醫生搔了搔眉毛,眼睛垂了下去,似乎是在糾結要不要將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那那種糾結沒有持續很久,很快車醫生就開口了。
“那孩子去年年底沒了。”
這和白筱實的猜測很接近。為莫采昕復仇的行動,差不多就是在在那個時候開始醞釀,然后逐步實施的。
“是因為肺部疾病嗎?”
車醫生露出驚訝的神色,點了點頭。
“從發現到晚期,只有3年的時間。什么方法都用過了,但還是沒用。”
車醫生對莫采昕的了解,遠遠超出了白筱實的預期。她的口氣就像是在說一個她很熟悉的人,像是朋友的孩子,或者是親戚家的孩子。
這還真是一個令人意外的收獲。
“那段時間,莫采昕和病魔抗爭的那段時間,水芷珊來看過他嗎?”
車醫生點了點頭。
“每次她來看我的時候,都會順便去看看那個孩子。不。”
車醫生搖了搖頭。
“應該說她是去看采昕,順便來看看我。畢竟她已經結婚了,就那么去看別的男人,總還是會讓她的丈夫感到介意吧。”
沒錯,陳恒的確和白筱實說過,無論多忙,水芷珊總是會抽空去看她的小阿姨。
“您還記得莫采昕當時住在哪家醫院嗎?”
“雖然我們都勸他住院,但一開始的時候他沒有選擇住院,而且還繼續工作了一段時間。直到后來再也起不了床了才進了臨終關懷醫院,就在濕地公園附近,那里的環境好。他是在那走的,走的時候……”
車醫生的眼睛慢慢地紅了起來,眼眶里升起了霧氣。
“那么健康的一個孩子,就剩下皮包骨……我們勸過他的,可他就是不聽。還是堅持工作,一有時間就會去鍛煉,明明他的身體已經不能再做激烈的一動,他還是你不可能放棄。而且他不肯辭掉工作,還到處去出差,直到在公司里倒下。雖然他也在一直積極地參與治療,還會反過來安慰我們,但有的時候情緒就不是最好的安慰劑,癌細胞還是擴散了,轉移到了骨髓,如果不吊著鎮痛針,一宿一宿痛得直叫,根本沒法聽。”
車醫生抽出餐巾紙擦了擦眼淚。
只是談起那段時間的回憶,車醫生的情緒就會有這么大的波動,而且他對莫采昕的病情這么了解,可以肯定,他們之間一定有著密切的聯系。而這種聯系從她女兒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一點端倪。
服務員端上了三個人的飯菜。看到車醫生擦眼淚也沒有多余的反應。
畢竟這里是醫院附近,或許她見過太多在包間里偷偷抹眼淚的患者家屬了。
“您……和莫采昕是什么關系?”
車阿姨抬眼看向白筱實,眼里有些懷疑的神色。
“陳恒沒和你說嗎?”
白筱實知道不能跟車醫生撒謊,這會失去對方的信任,從而錯失獲得線索的機會。她坦誠地搖了搖頭。
“有些事,我想他覺得不方便告訴我吧。而且我沒有問過他關于莫采昕的事情。”
車醫生遲疑著點了點頭,應該是接受了白筱實的回答。隨后又嘆了一口氣,而這一次的嘆氣聲中還多了一點悲涼,但又莫名地讓人感覺其中還隱隱地藏著一點甜蜜。
“他,莫采昕是我愛人的孩子。”
白筱實眨了眨眼,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那是什么意思。
看到白筱實那樣的反應,車醫生的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現在的孩子可能對這個詞不太了解吧。”
白筱實想過車醫生應該和莫采昕的父親有著一種關系,但她最多以為那是一種親屬關系,比如對方是她丈夫的哥哥。
“采昕是我女兒同父異母的哥哥。”
聽到這樣的回答,白筱實徹底愣住了。但仔細一想,就發現還會有另一種可能。就像張敏那樣的可能。
或許莫采昕的父母離婚后,他的父親和車醫生走到了一起,然后生下了女兒。想到這里,白筱實輕輕地點了下頭。
“珊珊中學的時候到我家里來住了一段時間,采昕那個孩子很善良,每周都會來給我女兒輔導功課,珊珊來了以后,他就連著珊珊一起輔導。”
那個時候莫采昕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對自己父親的行為感到不解,甚至是怨恨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但他不僅沒有那種情緒,還到父親再婚的女人家里,給同父異母的妹妹輔導功課,這的確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善良的人了。
這樣的大哥哥,對于剛到陌生城市來的少女來說,的確很難不動心。
畢竟白筱實也是這樣一步步迷失在了曲星源的溫柔里,最后徹底迷失了自我。
“我是個醫生,工作起來常常2、3天不回家,可以說是采昕在幫我照顧著那兩個孩子,我也很放心。只是我忽略了青春期的孩子,是容易被一些美好的事物誘惑的。不過至少沒給他們帶來什么不好的影響,我也沒有太干預,只是告訴他們一定要把握分寸。”
白筱實發現,在車醫生的這段話里少了一個人的存在——她的丈夫。母親的工作忙,那父親呢?父親也忙到沒時間照顧女兒嗎?還是車醫生的丈夫很早就過世了?
車醫生似乎看出了白筱實的疑問,輕輕地搖了搖頭。
“原來你還是沒聽懂啊。”
“您說什么?”
“我從來沒有和采昕的爸爸結過婚,我……是第三者。”
在聽到愛人那段話時,白筱實不是沒有這么猜測過,但很快就被自己合理化過去了。這時再聽到車醫生這么坦然地說出,她內心的震驚程度可想而知。
“我從沒想過拆散他的家庭,也從來沒有去鬧過。而且我很感謝他讓我生下了女兒,還接受了我們的女兒。”
在那樣的年代,做出那樣的決定,得到這樣的結果,白筱實無法想象車醫生到底經歷了多少事情。
不過眼前的人能夠這么坦然地將那段過往說出來,白筱實不禁覺得對方真的是一個令人敬佩的女人。
不過,這種敬佩的情緒不得不被白筱實暫時壓下來。
因為她之所以會找到這里來,都是因為她在懷疑,懷疑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個莫采昕身邊的人,為他報仇而做下的。
車醫生顯然是愛著莫采昕的,就像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愛著他。同時車醫生也是一個理性,且冷靜的人。
同時也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
雖然說心胸寬闊的人很少會生出仇恨,也就不太可能做出不理智的報仇行為,但她是一個兒科醫生,這就說明她有足夠的聰明和理智的頭腦,也有這樣的技術。
白筱實不得不懷疑車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