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長長的走廊,放眼望去都是白色。
“主任!”
“快!要快點找到出血點!”
不知道哪里傳來的聲音,不知道是誰在說話,白筱實站在那里四處張望,可什么都沒有。那聲音就像是在頭頂傳來,又像是在耳邊低語。
“Suction!”
“gauze!”
又是另一個聲音,還是外語。但白筱實卻不覺得陌生,好像是在什么時候聽到過。
她又停下了腳步向四周望了望,還是沒能找到說話的人。
無奈之下,她只好向前走了過去,她不知道為什么要向前,也不知道那個方向是不是前方,她只知道除了前方,她無處可去。
不知道還要走多久,也不知道已經走了多久,不知道這走廊的盡頭是不是有門,除了不停地邁動雙腿,她別無選擇。
突然,前面出現了一扇門,一扇同四周的墻一樣雪白的門,那個把手也是白色的,可她就是知道該抓住哪里,該怎么去扭動把手,怎么去推開那扇陌生的門。
門被推開了一條細縫,一絲更亮更白的光向她籠罩過來。
“筱實,快來?!?p> 一個女人向白筱實伸出了漂亮的右手。那右手白皙無暇,連一個黑點都沒有。漂亮的指甲被染上了漂亮的淡粉色,不過分張揚,只是恰到好處地彰顯著這只手的主人有多么的健康。
白筱實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那只左手又小又黑,看起來完全不像白筱實的手。
兩只完全不一樣的手相連,一只白嫩,一只粗糙。白嫩的是安茜的手,粗糙的是白筱實的手。
“來,筱實,他就是曲星源,從今天開始就是你的哥哥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哥哥嗎?”
?。ú?,我不是想要哥哥,我是想成為筱宸的哥哥,像林青那樣的哥哥,能夠保護弟弟的哥哥。)
“星源,她就是媽媽跟你說的筱實,是不是很可愛?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個妹妹嗎,喜歡這個妹妹嗎?”
曲星源,安茜和曲驥鴻的獨生子,比白筱實大4歲。
他有著安茜那雙漂亮的雙眼皮,有著曲驥鴻那個挺翹的鼻梁,鼻尖略微向下勾著,還有安茜那個上翹的唇角,唇形恰到好處,不厚也不薄,只是微微閉著,也像是在微笑。
只是他的皮膚太白了,不是安茜的那種健康的白皙,而是像一個毫無生命氣息的瓷娃娃,感覺不到任何一絲溫度。
他慢慢地站起身。陽光從背后那扇窗戶傾瀉下來,灑在曲星源的身上,讓那張過分白的臉,變得更加白甚至有些透明。
?。ò 瓫]有林青高!但還是比我高出好多。)
曲星源向白筱實走了過來,白筱實的心慢慢地提了起來,哽在喉嚨里。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但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的溫度。
“你好啊,筱實,我可以這么叫你嗎?”
“呃……嗯?!?p> “你可以叫我星源,也可以叫我哥哥,或者是喂,你……你想叫什么都可以?!?p> ?。ê桶曹绨⒁陶f了一樣的話……)
白筱實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這個在此時此刻稱為“哥哥”的人,看著那張和安茜阿姨一樣的笑臉,白筱實那個吊著的心慢慢地落了回去。
“哥哥……”
“嗯!筱實!你喜歡看書嗎?還是說你喜歡看漫畫?畫冊?”
曲星源牽起白筱實的手,拉著她向墻邊的書架走了過去。說是書架,卻填滿了整面墻,都是白筱實沒有看過的書。
雖然說曲星源是“哥哥”,可是被異性,而且還是第一次見面的異性牽著手,她還是感覺有些不自在,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就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在緊張的發燙,呼出的氣體也是一樣的燙。
“紀伯倫的散文詩,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本書,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p> 白筱實接過那本書,翻到了第一篇。
“獻給M.E.H。這本書是我的生活暴風的第一絲微風,謹將之獻給熱愛微風并與暴風同行的高尚靈魂……我既不用人們的歡樂替換我心中的悲傷,也不想讓憂傷在眼里凝成的淚水化作歡笑。但愿我的生活亦淚亦笑……亦淚亦笑?哭著要怎么笑?那多難看?”
白筱實疑惑地看向曲星源,卻發現那雙微笑著的眼里噙著晶瑩的淚花。
從那天起,曲星源那間既是臥室又是書房的房間成了她最喜歡去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很多她看不懂的書,有很多很多讓她覺得很有趣的文字。還有那個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在笑,卻總是讓人感到心疼的曲星源。明明是哥哥,卻總是讓她想要去保護的曲星源。
白筱實在這個家里過了許多年,多到她已經20歲了,她才真正明白那張令人心疼的笑臉背后是什么。
這一天,外面下著大雨,天就像是對什么生氣了一樣,轟隆隆地吼個不停。學校已經通知因為暴雨停課一天,白筱實也樂得窩在曲星源的房間里看書。
這時她正捧著一本東野圭吾的那本《沉睡的人魚之家》,書已經看到第五章,白筱實驚得從床上彈了起來,驚動了和她并肩坐著看書的曲星源,而他的手里捧著的是《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曲星源側頭去看白筱實,發現她竟然已經是滿臉的淚水,眼睛里還在不停地涌出更多的淚水。
曲星源忙伸手去幫她擦,可怎么擦也擦不完,連他的袖子都被她的淚浸濕了。白筱實還從來沒有在他面前哭過,看到她這個樣子,曲星源手足無措,只好把他攬進懷里,讓她靠著自己的肩膀,右手輕撫她的長發,左手還在不停地幫她擦著眼淚。
“嗚嗚,為什么,為什么媽媽可以這么偉大!嗚嗚,為什么老天爺,不對,作者要這么殘忍!嗚嗚……哥,開篇寫到的那個宗吾,他是不是換了瑞穗的心臟?是不是?那瑞穗算不算還活著?你告訴我,好不好?”
曲星源愣了一下,整個身體都變得僵直,白筱實有些擔心地抬起頭,忙去摸他的額頭,又把頭靠在他的胸口。
“是不是不舒服了?要不要吃藥?”
曲星源慢慢收攏雙臂,將白筱實抱進懷里。白筱實抬頭去看他,不知道什么時候,他的眼里也蓄滿了淚水,一滴淚已經迫不及待地奪眶而出飛快地滴落,落在她的臉上,和她的淚合二為一。
“哥?我去找阿姨,不,我們去醫院!”
“不用,我沒事。就讓我這么抱著你一會,好不好?”
“真的沒事?真的不用叫阿姨?”
“嗯?!?p> 得到肯定的回答,白筱實張開雙臂回抱曲星源,感受著他微弱的溫度透過衣服一點點地傳過來,白筱實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氣。
耳邊傳來規律的心跳,不知道是曲星源的,還是她自己的。她感覺到那跳動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窗外的狂風暴雨和震耳的雷鳴都被這聲音掩蓋了。她感覺到那微弱的溫度在漸漸升高,像只不斷壯大的火球,灼得她發燙……
“筱實……阿姨,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星源好不好?”
抱著她的人突然變了,不是那個總是讓她感到心痛的曲星源,而是那個給予了她母親一般的愛意的安茜。
“筱實,在這世上,能救星源的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