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有圣寶學府的學生注意到這一幕，心中一陣詫異……這不是那尊浴火斗四大護法的新人嗎？

　　然而，李自在獨自坐著，始終不語，也沒有解釋。

　　睜開眼，好像是一片濃郁的漆黑里，十根如巨蛇之骨般的鐵鏈在他面前飛舞。

　　“恐為天山中人。”

　　那日縹緲島主臨去前的話語，兀地如驚雷一樣在他耳邊炸響。

　　此時此刻，四周也越來越喧嘩，一傳十，十傳百，傳到了后面，竟然傳成了說有人公然污蔑永恒子，叫囂永恒子以妖言惑眾，乃是魔道妖人。

　　圣寶學府的老師們擔心壞了，嚴格為甚，四處奔波壓下輿論。可是風一吹火就大，已是無可阻擋，隨著講道一邊進行，這種說法一邊直往講壇的最前邊傳播。

　　再過一會兒，就連最前邊大西圣朝的圣主都停下了與四姑娘的竊竊私語，驚異地往后望了一眼。

　　只見那兒已經擠滿了人，議論紛紛，千夫所指李自在。

　　嚴格火速地叫來了圣寶學府的督查辦，想要維持住那里的秩序，可是也毫無辦法……太亂了，實在是太亂了。

　　李自在抬起頭來，掃過冷冽的人群，端起酒杯，笑著一飲而盡道：“怎么？是來一起喝一杯的嗎？”

　　人群蠢蠢欲動，學府的學生們膽戰心驚，生怕這位殺神一言不合再次召喚烈焰。

　　嚴格連忙擠進了人群，一邊扶住李自在，一邊拍著他肩膀道：“他是我的學生，大概是學府的蜜桃釀酒太香了吧。”

　　他失笑：“這喝了不少，是有點醉了，我帶他去醒一醒酒。”

　　李自在微微感動，仰頭時，漫天的光線墜落了下來。

　　就當周圍的人再次發出噓聲，卻不知為何憑空感到一股神異，讓他們情不自禁閉上嘴巴。

　　他們這才注意到高臺上永恒子的講道已經停下來了。

　　客人已經到了。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朝兩側散開，為那個手持鐵扇的青衫男人讓出一條徑路。

　　李自在抬起頭，這一世……自縹緲仙島一別后，第二次與永恒子相望。

　　永恒子依然帶著那種淡淡的微笑，仿佛能看透眼睛進入他人的內心里去，就和上一世一模一樣。

　　李自在直直瞪著他，往事逐一浮現，差點脫口而出喊出師尊，怔了片刻，卻道：“小子拜見永恒子大人。”

　　而永恒子抿著笑搖了搖頭，輕揮鐵扇，說道：“諸位，這一次的論道會已經過去了，如果飲罷了圣寶學府準備的蜜桃酒，不如就都散了吧。”

　　還是和過去一樣的超凡脫俗，清雅而淡泊。

　　然而他心里究竟是什么？

　　李自在想了又想，也參不破心中的疑問，可又沒有對質他的決心，終是狠狠把酒杯放下，起身欲走。

　　“難道你就沒有什么想問的嗎？“永恒子忽然開口。李自在足尖剛轉過方向，腳步猛然凝固在半空，一瞬竟不知該如何放下——這一語讓他的內心翻天地覆。

　　旁邊的嚴格心下一震，強忍面色正聲道：“永恒子大人，我是圣寶學府的老師，亦是他的師傅，對此次輿論事件的前因后果也大致了解。您應該明白眾口鑠金，三人成虎的道理，到您耳中所聽，已然經過千百人的傳播，面目全非。但若您一定要責怪，徒不教師之過，我愿與他一同承擔。”

　　“你是他的師傅？”永恒子卻輕輕地一笑，好像從那么長一段句子里就只聽見了這一句。

　　嚴格一愣，卻分辨不出永恒子的喜怒，低聲回答：“是的。”

　　“好，很好。”永恒子并未多言，只道，“你可放心地下去，我只是有一些話想要單獨和你的學生聊聊。”

　　——

　　“坐吧。”

　　待所有人都走光了，永恒子抬起眼睛，淡淡的微笑，看了李自在一眼。

　　李自在站在憑欄邊上，看著永恒子，既不動，也不講話，但說他發呆，他又不像在發呆，因為他看永恒子的眼睛是有神采的。

　　永恒子自顧自地坐了下來，端起酒杯，也僅僅只是一直凝視著里邊的波光。

　　過了一會兒，永恒子打破了僵局，問道：“縹緲仙島的后事處理的怎么樣了？”

　　“還好。”李自在道。

　　“還好就好。”永恒子微微點了點頭，“怎么來了圣寶城也不告訴我一聲？”

　　“我又不知道你住哪里……而且我們也只有一面之緣。”

　　永恒子一笑，又站了起來，向李自在走去半步，又保持一個微妙的距離：“僅僅是一面之緣嗎？”

　　李自在面色不易覺察地一變，卻不知道永恒子師尊話中蘊藏的含義。

　　“可能你對我只是一面之緣吧。“永恒子解釋，“但我對你這位年輕的掌教至尊一直好奇，微有神往，固然只見過一面，便感覺已見過數次。”

　　永恒子走到了憑欄旁，低聲道：“我聽聞回來的青衛講，你們遭人陷害，而且途中遇到了西極盟的追殺，是否需要我的幫助？”

　　李自在抬起頭來：“您太熱情了。”

　　“上次在縹緲仙島借我青衛時，你可沒有說我熱情。”

　　李自在一怔，微微低下頭，目視欄桿下瞬息萬變的風云，這一刻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難道直接告訴永恒子師尊……是的，經歷了關外平原的逃亡，經歷一花一樹一世界，甚至隱秘深處的十絕封鎖場，他已經無法像過去一樣不帶一點瑕疵的信任這位長輩。

　　哪怕他找了一萬種理由，可總是會忽然橫出一條難以解釋的阻礙。

　　——怎么解釋十絕封鎖，怎么解釋化石神功，怎么解釋十個無心之人，又何以解釋哪怕是陰暗角落里修煉場踏出的腳印大小……恰恰都能由十大青衛體現。

　　“你心里有什么疑問。”忽然，永恒子看向了李自在，輕聲道，“都可以問，我會盡我的可能告訴你答案。”

　　“我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哪有什么好問的啊。”李自在聳聳肩笑道，他知道無論他有沒有問的勇氣，但現在絕不是開口問的時候。

　　究竟是不是……待到柳眉的事畢以后，他會自己暗中先調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