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0年二月十日
累,還是累,做人為什么這么累?人生為什么這樣的苦惱?想想是不是自己追求的太多了?工作,事業,婚姻家庭。
如果有來生,我一定不要做現在的我。一定要用來世的時間去追求我沒得到的。
今日是開元宵,中午回去正是吃飯,但見大姐夫不言不語,也沒有很想回家,終歸是回大姐的家。
下午和韓燕逛街,去阿君上班處。
九0年二月十一日
一想到關于工作調動的事我就煩躁得很,自己又沒能力,靠姐姐她們也太難求了。我就這樣屈服于命運?三姐也說:“聽憑命運的安排吧。”我只任由命運就這樣?不反抗?不改變?我應該去改變現實,鼓起勇氣,改變我所處的環境,可是就這一點,為什么都那么難?送禮送錢啦,三姐夫說:“給一千元來呀,我保可以搞定。”他可以跟得上這個時代,可我還是不入世,我恨這個混濁的世界。恨又有什么用呢?世界仍然繼續,人仍然要生存。他還說,再不調出來,這小城鎮人口一多起來,入戶都難了,這小城看來還是有發展的。
昨晚和三姐去值班睡在一起,又講一些性呀還有浪漫動人的故事。講出來總比悶在心里好受。
下午和韓燕去廣播電視大學那邊她同學家。我們說說笑笑,她受我的傳染,性情也變得愛說愛笑,說和我在一起也變得自信,和她同學三年沒有和我在一起三個月隨性,開心快樂!
晚上我們回到自己的家。我又唱歌,又看看書,重溫過年期間的溫馨幸福感!可父親還是說到了他的孤獨,寂寥。總還是不滿足于四個女兒的命,仍固執的說:“有兒子是完全不同的。”而我們以后也會這么孤獨?還只生一個孩子。
我和韓總是在咒怨生命的乏味,命運的凄苦。為什么呢?為什么不好好的活著?人,到什么階段,必會有一種不同的心境。
九0年二月十二日
一直睡到十點鐘才醒過來,看《愛的謊言》一直到十二點才起來吃午飯。這些時光的流逝是不易察覺很快過去。
下午我又騎單車去韓燕家帶了米去放她家沒見她,見她哥哥說要我等她。我沒等,回去她又來找我,還帶我進她哥的房間,里面擺滿了名著,有價值的詩集,小說集,郁達夫,沙士比亞的作品。還有心理學,哲學……很多很多,我簡直看到傻。韓說我沒發瘋吧?
《性格組合論》《普希金小說集》《古文觀止》《神曲》《愛彌兒》《簡愛》《少年維特的煩惱》這些書都是我想看又很難看到的,我只借了一本《少年維特的煩惱》別的以后韓燕都可以借給我了。有朋友真好。
晚飯,三姐來坐,我們沒什么好講,但一想到明天又要去山溝,不知怎的感情就變得脆弱起來,無聲無息的,眼淚己經流出。
每次的離別進五山都使我變得脆弱流淚而有壓力,我那么害怕現實。感到歲月一年又一年的流失,調走的可能性總是沒有把握。
我總希望一家人團聚在一起,給我有想回家的歸宿感。不分開,不離別。不要父親跟大姐,母親跟二姐的讓我從山溝回來都不知去哪個家?兩個姐姐也不明白我哭些什么?問我為什么?我越發傷感,眼淚竟不聽話的流了更多。上去房間,三姐走上來逗我,我就故意講氣話氣她。她走后,我還是不明白自己的命運為什么始歸于無奈。
難道我就這樣屈服于現實不去改變命運么?
九0年二月十三日陰
真正進到五山時,心反而安靜沒有波動,不回家,就不會想到那些可怕的現實了。為什么感情會變得如此的脆弱?是平日倔強任性的我嗎?
現實快要把我折服,我也無力去求人去抗爭,只有掙扎的力量。
有誰能助我?我為什么這樣苦于無計可施?韓燕很怕講現實,一講到現實她就厭煩,惱怒。我就不敢再講,我們默默無語,后來她說她在“打坐”順氣,我忍不住笑了。我也要靜靜的去享受自我的境界。雖然車上那么多人,也都不覺他們的存在。
我常常想,象我這么平淡無奇的女孩,也有追求文學,描寫豐富的心么?我那么憂郁,那么平凡,也能激發起靈感去描寫豐饒美麗的大自然么?
回來上班,收到一封厚厚的信,是那個叫鄒玄的男孩對我訴說他的童年,少年,青年,現在在工廠打工十二個小時,也訴說他的孤獨苦悶無依,是個多愁善感的男孩。他是浙江人在廣州打工。
他的來信讓我也想起自己的童年也是在自卑中度過,直到出社會工作愛上文學,執迷于瓊瑤三毛的書,瓊瑤的小說讓我充滿了浪漫的幻想,三毛的書讓我頓悟了人生。我不再那么迷惑憂傷徘徊,也讓我有了一點自信。
九0年二月十四日陰
晚飯后我和韓燕漫步去中學那條干凈的馬路。還書借書。
去了沈彬那里,然后去了陳小娟老師房間玩。我和她坐在一起竟在熱烈的談論沈。我們同一感覺是在沈的面前都有壓抑感。他太逞強好勝,也同樣要有能力的人他才會欣賞你。感覺上在他面前深怕自己太無知而讓他不滿意而做一些毫無趣味的事讓他感到討厭,所以不能隨性聊天,也不敢外露出真實的自己。
小娟對他的了解更多,我說你們都做老師也很合得來呀。她說不可能,他們性格不是很合得來。她說我試試?我說我們也不行,我也不喜歡他壓抑的性格,在他面前不能任性隨心。還有,我也不想在五山成家,不想在山區呆一輩子。但現在才知道,那廖老師對他癡心一片。她說廖占有欲太強,以為自己要的事就一定會成功。感情的事不是要就能得到的東西,不是誰征服誰的問題,主要的是兩人的性格,情趣相不相投,這是長期養成的,老要為對方而改變自己的個性,這確實也活得沒多大意思。
沈在教韓燕學吉他,我學著韓燕說過的話:“我給了你靈感,給了你追求。”
沈第一句對我說的話就是:“阿霞,你的嘴好會講喲,我也講你不贏呀。”唱了一陣歌,我們四人坐著談話,談起每個人的追求和愛好,生活情趣,還有讀書時代。爭論世俗跟清高的問題。我說為了現實不俗也要俗,沒有飯吃必定要錢要生存。或許是我自己越來越俗氣了。雖說我也憤世嫉俗。
我們各抒己見。
我發現自己有一面很純真很執著很浪漫,另一方面又不得不現實不俗氣,自己都是個矛盾的人。
再講下去,我被韓燕“穿幫”,她說我寫的詩是真的很好,她很喜歡。我說是她和我要好才贊我的。她竟很欣賞的說比那個林小英寫的還好,說我真人直白,寫詩比說話含蓄。沈半真半假的稱我為詩人,作家。故意問我怎樣寫詩的?半羨慕半不服的在“考”我。我知道他太逞能了,什么都要比別人能行。他說自己做什么事都輕而易舉,寫一篇文章象抽一支煙那么輕松,好象在說自己寫一篇小說那么難很愚蠢似的。當然,他也很聰明,畫的畫我也很喜歡。可是他太強了,給了我壓抑。讓我長期“仰望”他,誰會感覺不累呢?
他送我們兩人回去。我叫他去五子峰玩,他沒有答應。
九0年二月十五日陰
中午下班的一點時間是多么的輕松快活。這是我長久以來第一次的感覺。
我曾幻想過有一天,捧著一本書躺在叢林下,聽小鳥鳴唱的聲音,感受大山的溫純,大地的滋潤。也曾幻想,坐在小溪邊的大石頭上,聽流水的潺潺聲,看溪水長流。緩緩的,靜靜的,心靈上也不再那么急躁,蒼促,那么匆匆。
可是,流水是不會枯竭的,去了又來,來了又去,不匆匆也不停留的走著自己的人生之路。而人呢,去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如果不繁衍著一代接一代,又何曾留下以往的自己?
而今,不是幻想不是夢,我是實實在在的在感受著大自然的親切!
我突然生起了對大自然的愛戀。感覺它是那么真實,那么純樸,不掩飾不刻意不虛假,那么寬厚。大山環抱著森林,河水在旁邊喁喁私語。我就躺在石頭上,全身心的放松,全身心的沉醉在大自然的境界里,一種奇妙的歡愉充溢著我的靈魂。甜蜜得就象躺在情人的懷抱里的那些幸福。我完全沉浸在寧靜生活里的輕松愉快里,結果就想苦追的文學也不想追求了,也無心看書,一頁也看不成了。
下午四點鐘去開人大代表會,也不喜歡。
我和韓燕說以后去哪兒游玩,她說她要“萬水千山走遍”我說我要:“讀萬卷書,走千里路”或者就是對大自然的向往和追求,我們接得更近了。
前天晚上我們在一起大瘋一場,唱呀笑的。她說她沒有追求,我說你就追求音樂吧,學吉他。她閱我寫的詩,好欣賞的眼神,我們還同睡一夜。
我要活得輕松,要追求。
這樣有一個目標,明天總是好的。
一九九0年二月十九日
中午下班時和燕子去那草坪上躺著看書,旁邊有一條小溪水在流著。快樂是不言而喻的。我們說:“這么久以來,都沒有和誰有過這樣的快樂”說就算和男友,也不定有這種快樂。
她說:“如果我們就這樣在一起,不去戀愛就好了。”
我笑著說:“有什么可能呢?家人,社會都不會接受我們的。”主要同性朋友比較單純,不會被現實所折磨。我也不喜歡婚姻生活,如果沒有愛情的婚姻就更可怕了。
沈好象真的和我賭氣了,有人在的場景,一般難以求他彈吉他唱歌了。
那天他在我門市部,我說他很象名人一樣不肯露才藝。他說我也不是不肯給寫的詩他看。
走時他問我是否又去他那里玩?我故意說:“不去”。
他就說:“肯定很難請這些能人去的啦。”我們好象兩個斗氣任性的孩子,有他說話的地方我沉默,有我說話的地方他也不言。性格不是很合,覺得他那么小心眼兒,我說話也那么激烈,兩人都不肯妥協的刺激對方,可能連友誼也保持不下去了。
九0年二月二十日陰雨
我說過自己要:“與世無爭”的,可說得容易,你不爭,別人和你爭。何況內心也很難平衡。
今日辦公室的出納陳和主任又吵了起來,有關陳的妻子臨時工的安排。吵起來并不奇怪,怪的是他們竟在拉幫結派,全部人合起來和李主任作對,不管有理沒理,都想要整跨他。吳主任就勸告我,叫我上班不要再看書。而我以為自己可以心平氣和的面對世界的紛爭,可還是做不到。
誰人不知道,人生短暫,到死時一切功名利碌都會變成廢墟一堆,泥土一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