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已行到鬧市,行走緩慢,楚郩揭開馬車簾,正好看到路邊有賣糖葫蘆的大姐,便高聲道:“嘿!大姐,來一根糖葫蘆!”
她話畢,兩個銅板就落到女子腰間的布兜中,那女子極為驚訝她這么厲害的準頭,朗聲笑道:“賣給夫郎啦?”
楚郩念及身后之人,心中一動,有些得意的微挑眉梢,笑道:“是啊!他就饞這個。”
“我準頭沒你好,接不接的住哇?”女子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楚郩吆喝,大笑:“接不住也沒關系,我再送你一個!”
那女子嘴里說著準頭不好,扔起來卻毫不猶豫,那根木簽掠過許多人的頭頂直勾勾對著楚郩而來,她一笑,微微側頭,兩根手指夾住木簽,對女子揚眉道:“謝啦!”
楚郩放下車簾,一回頭,林錦正目光平靜的看著她。
“緩過來了?那起來吧。”她咬掉糖葫蘆最上面最大的最紅的那個,咔咔嚼碎裹在外面的糖殼。
林錦看著她,問道:“你不是給我買的嗎?”
“......”楚郩一噎,聽見了啊,她鼓著腮幫子,將糖葫蘆遞過去,含糊道:“這個太大,你那小嘴巴塞不進去,我幫你吃了。”
林錦坐起來,將信將疑的接過糖葫蘆,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沖擊著他有些發麻的嘴巴,他頭一次覺得有些委屈。
把他按到墻上,弄傷他的人是她,恐嚇他的人也是她,給他療傷卻把他弄得很疼的人是她,疼過了會買糖哄他的也是她。
她怎么會買糖哄自己呢,林錦微微抬起眸子看著她。
嘖,真嬌氣,楚郩摸摸下巴,就這點疼痛就委屈的受不了了,買個糖都哄不成了,一點沒小時候招人待見。
“別撒嬌。”楚郩哼道:“誰讓你不聽我的話?若是有靈元珠在手,你一點疼都不會受著。”
“......”他?撒嬌?
林錦憤憤的咬了一口糖葫蘆,算了,看在糖葫蘆的份上不和她計較。
林錦口中含著半塊糖葫蘆,聲音有些含糊,問道:“靈元珠還有這個功效?”
“之前那病怏怏的車夫不是說了么,這靈元珠能解百毒,用它練功事半功倍,最邪門的還說,這珠子其實是一種絕世功法,練了它就能天下無敵手,甚至不老不死。”楚郩半躺著將腳搭到林錦腿上,林錦眼皮跳了跳,她好像眼睛瞎了似得看不見林錦快要噴火的眼珠子,自顧自地說著。
“除了最后那句是個屁話,其他的也沒說錯,不過呢,這珠子確實是個寶物,可以用來療傷,不配上剛那兩種藥,只將珠子帶在身上,傷勢也會好的快上起碼一半的時間,而且不會留疤,就算是舊傷也會慢慢不知不覺地重新長好。”
她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林錦,“就這點來說,不錯吧?”
“照你這么說,若是一直帶在身上,豈不是連病都不生了,直接長命百歲?”
“當然,”楚郩笑道:“挺聰明。”
林錦十分懷疑的看著她,“這種好東西你給我做什么?當時我們兩可不熟。”
楚郩聞言瞇了瞇眼睛,騰地坐起來,湊近林錦問道:“我們現在熟了?”
“遲早。”林錦避開她的視線,言簡意賅。
“呵,”楚郩笑了一聲,又坐回去,“那珠子里面確實有一種絕世功法,我十歲那年就練成了。所以它對我沒什么用了,在山下換了兩屜肉包子,”她磨磨牙,回味道:“那肉包子還怪香的,我記了好些年,可惜再沒吃到。”
“......”
林錦萬萬沒想到,原來是這么一回事兒!
又問道:“那個......溪源宮因為它滅族了,有這么一回事嗎?”
“有啊!”楚郩瞥向他,眉眼含笑,“除了我,凡是擁有它的人都死了。”
林錦猛地神情一僵,“你!”
楚郩抬手打斷他,“你不問問為什么嗎?”
林錦不情愿的問道:“為什么。”
“當年我把珠子給那個看著挺敦厚和善的包子鋪老板,并且告訴她,這東西對身體好,能延年益壽,讓她務必貼身莫要輕易示人。過了半年我尋思著她那腿傷也該好了,又很饞她家的肉包子,所以偷溜出師門下了趟山,聽人說兩個月前那老板的瘸腿被治好了,她逢人便夸自己的傳家寶如何如何好,沒過幾天家里就被血洗了。”
“后來啊,”楚郩嘆道:“那都是五年后了,聽說珠子先是到了一家富商家,又碾轉道一個大官手里,又傳到了武林,最后落在了溪源宮里,在江湖上掀起了一片腥風血雨。嘖嘖,那時候這破珠子被傳的玄乎的我都聽不下去了,說什么得此珠者能得道生仙,能長生不老亂七八糟的。”
“再后來么,珠子自然是那高往哪跑了,在云嘯皇宮里溜達了一圈,又在草原上轉了一圈,最后,”楚郩目光落到聽故事聽得很認真的林錦含著糖葫蘆微微鼓起的臉上,“到你這了。”
林錦腮幫子鼓動兩下,咽下嘴里的東西,“這么說,除了你,沒人知道珠子在我這兒。”
“自然,就先算作定情信物吧,聘禮得另算。”楚郩隨手挑開車簾,馬車已駛過鬧市,進入官宅區域,她估摸著也快到了林府了。
這地段都住著達官貴人,沒有尋常百姓立足之地,顯得非常安靜。清冷的長街上,馬車緩緩駛過一對又一對威武的石獅子,停在了林府附近的的一片樹蔭下。
林錦將吃完的糖葫蘆的木簽放在桌上,在楚郩掀開車簾的看了一眼馬車外,這就到了林府。
也對,皇宮距離林府本就不是很遠,林錦心中突然有些不甘。
被人安排好的路,走起來總覺得心里堵得慌。
即使這條路很適合他。
林錦依舊不快。
楚郩側頭,林錦正神色復雜的看著她,不管怎么說終究是個十七歲的少年,可他全無小兒女嬌羞神態,臉上是與年齡極不相襯的冷靜和揣度,緩緩說道:“你便如此坦然的接受了這門婚事,我以為你會再抵抗一段時間,依照你的性格,大概做得出更讓人出乎意料的事情。”
楚郩目光微沉,他非常不喜歡林錦身上這種深于世故,老成的氣質,所以她很不高興。
“我不認為你會喜歡我做一些出人意料的是事情。”
林錦對于她這種說法露出一個嘲弄的笑,“我確實不喜歡,但你已經做了。你的憤怒是真的,我也很憤怒,但這是陛下對我的懲罰,我無話可說。但我實在沒有想到,你的憤怒平息的如此之快。”
“林大公子,我確實小看你了,”楚郩微微笑道:“但是請你記住,武林高手和莽婦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我若是腦子不好使,墳頭草應該已經比你高了。”
她輕聲說道:“小瞧我沒有關系,但是你不該忘記我的話。”
話音才落,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招數,林錦猛然往前一撲,撞進她懷里,楚郩捏著他的下巴,笑瞇瞇地說道:“不聽話可是會受到懲罰的哦。”
她低下頭,撩開林錦的衣服,在他肩上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
“你,嘶......”
林錦惱怒的抓著楚郩的頭發,咬牙切齒道:“沒有人愿意被強迫嫁給一個陌生女人,你不也是一樣不想娶我么?!”
“陌生?”楚郩在他耳邊低笑,“陌生這兩個字可用不到你我身上,更何況,誰說我楚郩不想娶你林錦了?”
這兩句話信息量實在是有些龐大,林錦腦海中突然閃過一些什么,不等他細細思索,唇邊忽然一熱。
林錦一征,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楚郩就把他推開了,“到了,下車。”
林錦懵懂的表情有點傻,但很可愛,楚郩心情好了一點。
在林錦終于意識到那是什么,白皙的面頰透出一抹淡淡的緋紅,怒視著楚郩:“輕浮!”
楚郩哈哈一笑,“早晚的事,你總要習慣與我親近。”說著她舔了舔嘴唇,回味道:“你還別說,怪甜的。”
林錦沉著眸子抿唇不語,唇邊的觸感似乎還在,有些濕癢,他很想伸手摸一摸。
可林公子好面子,在楚郩面前做不出這樣的事。
“真生氣了?”楚郩探頭瞅了他一眼,唏噓一聲:“林公子瞧著也不是迂腐之輩吶,怎么,要不你親回去?”
楚郩拍了拍自己的臉蛋,湊到林錦面前,“隨便親,楚某既不會生氣,也不會收你銀錢。”
這副無賴樣子讓林錦有點想笑,但是他忍了忍,生硬道:“固然如此,禮數也是要周全的。”
“哈,”楚郩失笑,這是說早晚和迂腐的事呢,也好意思一本正經的開這個口,出現在城外破廟里頭不把自己當男子的時候怎么不想想禮數一事呢。
林錦顯然也想到此事,他倆都心知肚明彼此是什么人,如此,卻是有些虛偽了,林錦有那么一點尷尬。
楚郩看著他微窘的神色,突然伸手摸了一下林錦的嘴角。
“?”林錦看著她,又想干嘛?
楚郩笑道:“粘上糖了,方才沒弄干凈。”
“……”林錦這下真的囧了。
楚郩朝車門抬抬下巴:“到了,下車吧。”
頭一次被下了逐客令,林錦看了楚郩一眼,微微吸了一口氣,壓著那點紛亂的心緒,起身便要下馬車。
一條修長的腿抵上馬車門攔住他的去路,貍子尷尬的又把掀起的車簾小心翼翼放下了。
林錦側頭用眼神詢問她想干嘛?楚郩痞氣地笑著,“我方才說靈元珠是我的定情信物,那么林大公子你的回禮呢?”
定情信物!誰跟你有情!誰要跟你定情了?!!
林錦頓時覺得壓在胸腔的那股情緒翻騰的他五臟六腑都錯了位,偏偏他還得咽下這口氣,真心實意地對楚郩說:“改日,定備好禮送到貴府。”
楚郩沒完沒了,“那怎么能行,你想想我送你的是個什么東西,天下人趨之若鶩的寶貝啊,你能給我回個什么禮,才能叫我滿意了?”
林錦真的很想爭一口氣,把她那個什么破珠子瀟灑的還給她,好堵住她的嘴!
可是......那確實是個了不得的寶貝,進了他的口袋哪里有再送出去的道理?
他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暫時下不了馬車了,又坐回去,十分耐心地打消掉楚郩的顧慮,“既是定情,自然是心意最重要,怎么能用價值來衡量?”
楚郩思索一下,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林錦不動神色地舒了口氣,掀開車簾,踩著早已擺放好的木凳下了馬車。
楚郩不依不饒的跟著他下了馬車,“所以你是怎樣的心意呢?方才不是還想著挑動本小姐的桀驁心,大鬧京都,那楚某真是對林大公子你的定情信物十分好奇了!”
林錦望向林府大門,終于能回家了。
楚郩不識好歹的湊在林錦耳邊嘟囔:“林公子想送什么?楚某眼界可是很高的。若是不合楚某心意,那是不行的,楚某可不會收……”
林大公子被她氣的臉都紅了,猛然轉身,逼近楚郩,冷笑道:“那楚小姐又是如何的心意呢?且不說在宮里想殺林某滅口,單是那珠子也不過是楚小姐丟棄之物罷了!”
楚郩看著他神色變幻莫測,臉色徒然難看起來。
林錦一口氣說完,才發覺自己有點不對勁。心中一驚,他這是失態了!?
楚郩眉宇間的戾氣愈發凝重,林錦戒備的看著他,不動神色地往后退,卻被楚郩一拂袖,大力將他拋到馬車上,又欺身而上,將他牢牢困在馬車壁與自己的胸膛之間。
恨聲道:“林大公子真會糟蹋人的真心。”
繼而又憤怒的蹙著眉,“丟棄之物?你以為那珠子是遍地都是的石子嗎?你給我記清楚了,那是可我父親留給我唯一的遺物,我年幼頑皮,在山林闖了禍,那包子鋪老板為了救我丟了半條命,好歹是用藥救回來了,但那條腿卻是沒法子,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楚郩指腹輕輕摩挲著林錦白皙的耳垂,似乎在壓制自己的怒氣,緩緩說道:“師門有令,我不得出世,否則再也不可踏入師門一步,當年我下山想收回珠子,卻得知此事,后叛出師門,出世入江湖,找了十幾年才找到我父親遺物,在你眼里就是丟棄之物?你丟一個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