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依舊燥熱,京城外道放眼望去竟沒一處綠色,這讓成年混跡山林之中的楚郩感到一絲不自在。
由于沒有任何樹木,京城的城墻顯得尤其的高,一眼望去,便有隱隱的壓迫感。
楚郩瞇著眼看那城門之上刻著的兩個森嚴大字,陽光灑在她的臉上,讓那張出眾的面容上的蔑視和懶散都顯得和藹可親了半分。
大黑馬車遠遠駛了過來,在官道上排隊,等著入城。
早上入城的人并不多,但京禁森嚴,進度很緩慢。
楚郩等的倒是不急,她身邊的靨卻子像燙屁股似得在馬車上翹首以盼,似乎對于進城十分迫切,楚郩向她投去一個疑惑的目光。
靨卻子氣若游絲的望著已龜速前行的隊伍,快斷氣似得說道:“楚郩,我已經整整兩天三夜沒有吃東西了,你是瞎了看不見我蒼白地立馬就要暈過去的臉色嗎?”
楚郩哦了一聲,并不打算將里面包袱中的點心拿出來,反而嘴欠的問道:“那要不先喝點茶壓壓?”
靨卻子頓時火冒三丈,眼角余光瞥向后面馬車內,好面子的念著在白衣公子眼中的形象,恨聲道:“就你這嘴欠的功夫我真的很理解為什么那么多人做夢都想弄死你。”
繼而又壓低聲音道:“你是不是因為嘴欠才得罪了麗上皇天?”
神醫靨卻子武功平平,但輕功一流,被抓了后就只能喝水,所以現在除了肚子餓,在馬車駛了一個時辰左右后某些個人問題也十分迫切。
楚郩哈哈一笑,一巴掌拍到靨卻子瘦弱的后背,差點沒將她拍的當場失態。
她權當沒聽見靨卻子后半句屁話,笑道:“這種事著急不得,放松,要不你給自己施上一針憋回去?”
靨卻子被她弄得沒了脾氣,微微閉了一下眼,看得出來是憋的很辛苦,低聲下氣的說道:“楚大俠,楚俠士,你就饒了我吧,行嗎?初來乍到,在這深水似得京城我們這些江湖人免不得相互幫襯,怎么也算個自己人,自己人何苦為難自己人呢?”
楚郩是個十足的變態,刀槍不入,毒蠱不侵,靨卻子那她一丁點兒的辦法都沒有,但凡能有一點空隙鉆,威震江湖的神醫也不必這般伏低做小。
楚郩哼笑一聲,不置可否,卻也不再找她的麻煩。
眼見到了城門口,后方的人群忽然微微騷動起來,人群深怕惹上麻煩很自覺的讓開了一條很寬的路面,這便顯示出京城的大氣。
這城門口官道足足延展十丈有余,一輛馬車速度不慢地行了過來,與大黑馬車擦身而過,車簾掀了起來,露出一張頗為英氣的干凈臉頰,正好與楚郩隨意瞥過來的一眼撞上。
這是位身著白色勁裝的少年,眉毛略濃密,眼眸清亮,十分有氣勢。看見楚郩眼睛一亮,動了動嘴皮似乎是想叫停馬車,但又想到什么,俏皮地對楚郩眨了眨眼。
他與楚郩平素所見江湖男子無甚區別,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并沒有將他放在心上。
馬車內突然響起一道淡淡的聲音,“那是大將軍許焚嫡子,許弋良。”
楚郩眉頭微挑,那輛馬車到了城門口并沒有仔細檢查路引,車內丟出一個銅制令牌,城門處官兵只看了一眼,便又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馬車很快便進了城。
這突然增加的速度讓剛眼中蒙上一層陰翳的靨卻子很興奮,楚郩哼笑道:“瞧你那點出息。”
靨卻子沒理會她,駕著馬車來到城門口停了下來,轉頭眼含期待地看著楚郩。
楚郩與她對視片刻,緩緩說道:“我進城向來是翻墻,走正門還是頭一遭。”
她沒有刻意壓制聲音,城門處官兵立即警惕地看向她們,長刀出鞘。
靨卻子一臉絕望,哀嚎道:“你怎么不早說,那我們等這么久是為了什么?!”
她說話歸說話,手掌已敷在腰間,眼看便要將手里的東西揚出去,楚郩輕飄飄地丟過來一句:“這不是有你呢么。”
登時,她那只手便卡在腰間揚不起來了。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官兵已經長刀在手,只待一句喝問,便要將這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天子腳下擅闖城門的賊人拿下。
“爾等是何人?立即下車接受檢查!”
楚郩瞥了一眼呵斥的官兵首領,腦袋湊進馬車中,看著方才敲車門的林錦。
林錦帶著帷帽正襟危坐,氣質卓然,伸出一只芊芊玉手遞給她一塊玉佩,對她點了點頭。
楚郩輕輕笑了一聲,道:“這算是禮尚往來?”
林錦道:“不是,只解燃眉之急,等等還是要還回來的。”
楚郩不大高興地哼了一聲,轉身隨手扔給那官兵首領。
官兵首領已下意識將他們規劃為賊人,只見眼前閃過一道亮光,只當是暗器,抬刀便砍了過去。
楚郩又隨口輕飄飄丟過去一句話:“這一刀下去,只怕你腦袋也得搬家了。”
這一刀起勢容易,收勢難。
在都城這地界,扔個石子能砸出一溜兒權貴來,只見這女子氣勢不凡,恐怕是個大人物。
官兵首領登時臉色大變,強行改了方向,一刀砸在旁邊的石柱子上,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此番,玉佩卻是來不及接了,轉眼一看,那玉佩在落地瞬間似是彈起,‘嗖’一下落到了靨卻子手里。
她不耐煩的重新將玉佩遞給官兵首領,轉頭看著神色微冷的楚郩,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這招仇恨的能力實在非同凡響。
官兵首領嚇得不輕,方才強行改變刀勢讓她受了點內傷,唇色泛白,握著玉佩的手微微顫抖。
果然,這京城最不缺的便是權貴,剛過去個大將軍府的,這又來了一個來頭更大的。
將玉佩恭恭敬敬遞回去,又恭恭敬敬地將馬車請進城,官兵首領終于松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又想到什么,招過自己的親信,低聲耳語了幾句,親信便翻身上馬從另一條街道騎了過去。
一進城門,靨卻子立即施展輕功,瞬間幾個起落不見了蹤影。
楚郩鉆進馬車,將玉佩還給林錦。
林錦收起玉佩,輕聲道:“馬車東行,離開鬧市放我下車即可。”
楚郩沒有動,只是盯著他也不言語,林錦心道:“若是她要問我家世,那是萬萬不能說的,未出閣......這與未出閣無甚關系,一個男子半夜三更在外,又是孤男寡女,又是殺人放火,我林家名聲豈不盡毀。任她何種手段我絕不會松口。”
雖說這樣想,林大公子心中依舊惴惴不安,畢竟楚郩性子陰晴不定,殺人不眨眼,談笑間人命如草芥,保不齊順手一捏,他的小命就這么交代在她手里了。
那可真是太虧了。
楚郩看著他眼眸一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駕馬車去了。
她那一眼似乎是想將林錦的模樣深深刻在心上,也不知道隔著帷帽到底能看見個什么。
林錦看她出了馬車,重新駕馬車去了,終于松了一口氣,大黑馬車行至西街口,將那鬧市遠遠甩在身后。
林大公子撩起車簾,看四下無人,略有欣慰,看來他運氣不錯。
楚郩這個極沒眼色的不知怎么突然犯起了病,周身空氣都冷了三度,于是林大公子頭一次沒人扶著下了馬車。
大黑馬車有些高,林錦下的十分吃力,他猶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跳了下去。
堅硬的地板震的他腳掌疼,林錦輕輕‘嘶’了一聲。楚郩抱著劍在杵在一旁冷眼看著林錦,眼底復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錦對著那空曠無人的官街徹底松了口氣,轉過身分外客氣地對她拱手施了一禮。
楚郩看不家他臉上神情,但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欣喜萬分,對此楚郩非常不高興,但想到他身上帶著的那件東西,又愉悅起來。
這京城之行也沒有想象之中的無趣。
林錦確實很欣喜,雖然楚郩對他并無惡意,但其人手段殘忍,性情陰晴不定,嗜血好殺,不宜交集過深。
但,這家伙突然跟變了一個人這么拽地樣子,林錦心里還是稍稍有點不舒服。
他沖楚郩點點頭,便走進官街,摸了摸別在他小腹處的靈元珠,心里想道:“怎么說也是同生共死患過難的,這一別有可能再無緣相見,竟是連一句分別的話也不曾講,卻是有些遺憾的。”
過了街角,林錦靠著被太陽烘的熱乎乎的墻面,靜了片刻,微微探頭去看,只見楚郩一臉冷酷地靠做在馬車上,身邊站著一個身穿藍色細綢緞的斯文女子在跟她說著什么,須臾,楚郩點點頭鉆進馬車,斯文女子駕著馬車行往鬧市。
林錦取下帷帽,往林府后門慢慢走去,心道:“不過萍水相逢罷了。”
現在他該想想怎么向他娘交代,怎么像宮里交代。
他娘倒是簡單,陛下那,陛下是不會在明面上為難他一個男子,就著往日情分和帝王權術,或許會為他賜婚吧。
那這人可能是誰呢?
戶部侍郎蔡卓卿?模樣還可以,才情也不錯,就是性格圓滑,他不喜歡。
軍部商清儀,是位儒將,府里很干凈,各方面都不錯,此前見過兩面,并沒有什么感覺。
還有魏瀟魏小侯爺,為人灑脫不羈,性情風流,有爵位在身,還是不喜歡。
他喜歡的是那位用糯乳糖哄他的小姐姐啊!
林錦站在林府后門,抬手敲了敲門,心道:“瀚王,瀚王,你可算把我害慘了。”
所嫁非心中所屬,那還有什么意思?
“公子?!”
護院打開門,將林錦迎了進來,林錦道:“切勿聲張,當今日不曾見我便是。”
護院點頭稱是,目送林錦進了園子。
林錦一路直奔錦繡閣,進了屋,隨手將帷帽遞給身邊小侍簾禾,簾禾喜道:“您總算回來了,林相一宿未眠。”
林錦解衣的手指微頓,道:“派人傳話過去,就說晚間我去給我娘請安。”
簾禾疑惑道:“您這會兒不過去?”
林錦搖搖頭,道:“備水,我要沐浴,讓人準備膳食,我需要休息。”
簾禾讓人吩咐去了,林相接到下人通傳也只是冷哼一聲,對自家兒子的安排并無異意。
太陽西沉,林錦夢中盡是刀光劍影,上一刻瀚王在他身邊甜言蜜語,下一刻楚郩突然渾身是血的站在他面前。
場景突然一變,原來那不是血,那是,紅綢禮花,大紅的嫁衣,有人高呼:“一拜天地!”
楚郩忽而在他耳邊低語:“你怎么還不拜呢?是不是在等你的瀚王,你不知道嗎?她死了!”
場景再變,瀚王捏著一塊糯乳糖遞過來,“錦兒,你不是喜歡吃這個嗎?”他正要接,皇帝突然出現,呵斥道:“放肆,林錦,你太讓朕失望了!”
母親也失望地看著他,所有人都失望地看著他。
林錦搖著頭,淚水一滴一滴往下落,忽然,一個穿著紫衣的小女孩拉了拉他的手。
“哎,別哭了,給你糖吃。”
糖,好甜,是糯乳糖......
簾禾拉起床簾,輕聲呼道:“公子!公子醒醒,宮里來人了。”
卻鶴
——————————————————— 女皇陛下:來,小錦,我華荊女子任你挑,喜歡那個朕給你賜婚! 林錦:(左看看右瞧瞧)唔,沒有糯乳糖小姐姐,(失落)不要,都不要! 楚郩:呵呵,華元翎,這把蠢劍很久沒有飲血了,我看誰想試!? 青蓮劍:嗚嗚,主人,人家不蠢,只是路癡而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