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姚婧的媽媽是家里的財政部長，姚叔叔幾乎沒有參與賠償事宜的討論，甚至在桌上說的話比我和老張還要少，倒像個局外人。阿姨有時跟他說話商量，他都擺弄著打火機沒有反應過來，好像神游太虛。不過這樣也好，至少阿飛只用跟姚婧媽媽討論賠償的具體情況。等一頓飯過后，事情也討論的差不多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們離開餐廳時，阿飛非常自覺地走在前面在前臺結賬了，我和老張跟在他身后。叔叔阿姨跟在我身后。阿飛走到門口時停住了腳步，轉身向姚婧的爸媽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轉身離開。老張等著他鞠完躬馬上跟了上去，我抬腳跟上。突然身后傳來聲音：“程正林。”我回頭看見姚叔叔正拿著姚婧媽媽的外套和提包，姚婧媽媽正往廁所走去。姚叔叔慢慢走到我面前，低聲而堅定地跟我說：“姚婧不可能輕易溺水死掉。她很小就會游泳了，車子落水沒有意外情況的話，她不可能溺死！”說著他眼神有絲怒意。我莫名感到一陣心虛畏懼：“叔叔，這件事跟我沒關系。”話脫口而出我卻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個大耳光，這么說豈不是光顧著撇清自己，把阿飛給坑了。
姚叔叔低頭嘆了口氣說：“我知道。姚婧早跟我說過你是個成熟懂事的男孩。”我嘴唇有些干，說：“叔叔，我...我跟姚婧不是很熟。”姚叔叔哼笑一下，說：“我知道。你因朋友的關系才沒有跟小婧在一起。我知道你的想法，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小婧也跟你是一樣的想法。”我大學以來第一次慌神，頭上滿出一顆顆汗，最后心虛地低下頭看著地面沉默不語。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種莫名心虛的感覺，但內心深處我覺得我從來沒做過什么錯事，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姚叔叔，你想說什么。”我終于冷靜下來，抬頭看著他問到。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如果你知道什么，請你告訴我。我相信就算我不說，你也不希望姚婧死得不明不白吧。”我輕輕點了點頭，然后接著說：“但我還是要說，我相信阿飛，我知道他是個有底線的人。他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他打斷我說：“行，你先別說了。我把號碼給你，如果你有什么發現，有什么要告訴我的，隨時給我打電話。”
我追上阿飛老張，他倆正在說著話，好像是老張正在問賠償的事情。看到我跟上后，老張略帶不滿地問：“干嘛去了啊？”我隨口答道：“買兩包煙。”老張換上笑臉說：“給我來一根。”我皺眉道：“你抽什么抽，別上了癮。”老張拍著胸脯說不會。阿飛也要了一根煙，于是我一人分了一根。老張看了看只剩半包的煙盒，又看了我一眼，沒說什么。阿飛沒回頭，一直自顧自走著，我把煙遞給他，他接過，我再給他倆點上。老張笑著說道：“哈哈哈，阿正，有些當小弟的潛質。”我笑罵一聲去你的。三人邊抽著煙，邊走進學校，慢慢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阿飛的父親來到了宿舍。他看起來穿著比較體面，面容上雖然有些蒼老、消瘦，但還挺有精神的。阿飛顯然事先不知道父親會來，開門的時候一臉驚訝意外。“爸，你怎么來了？”聽到阿飛的問題，這位老父親皺眉一臉不悅地說：“出了這么大的事，我能不來嗎？你姐都跟我說了。要不是他跟我說，你打算就這么瞞著我？”阿飛也皺起了眉頭說：“我不是說了你們不用過來嗎？這事我自己會處理的。”阿飛父親屈著身子，伸頭到阿飛面前說：“處理？怎么處理？”阿飛有些不悅地說：“賠償的事都商量好了，您就不用操心了。”阿飛父親皺眉道：“商量好了？賠償多少？”阿飛沉默一會兒，嘆口氣說：“我的全部積蓄，再想辦法湊一點，就夠了。”突然，老父親放大聲音說：“全部積蓄？”我和老張都目瞪口呆看著突然發飆的男人，站在一旁不敢吭聲。“你把全部積蓄都搭進去，那我呢？你也不知道給我留點養老錢？我可是你爸。”他義憤填膺地說著。阿飛像被突然引爆的炸藥，用更大聲的聲音說：“你是我爸？你還知道你是我爸？你跟我媽離婚之后管過我嗎？我跟你不是一家人！”
那男人沒想到阿飛會突然如此大膽狂妄地反駁他，顯示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然后氣得渾身不自覺地發著抖。“你...你說什么？我他媽...”說著，往前走向阿飛，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架勢。我和老張這時很默契地站到了阿飛旁邊。他沒料到這狀況，挺住了腳步，有些僵住。氣憤劍拔弩張，我突然想起阿飛提過他父親，早想到他是個不稱職的父親，但沒想到是這樣一個人間奇葩。僵持了許久，男人突然低聲說：“阿飛，別忘了你那些錢是怎么來的？”說著看了我和老張一眼，接著說：“你這兩個朋友跟你關系很好啊，他們知道嗎？”我和老張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事。也正因如此，我們更覺得氣憤了。
而此刻對面這個老男人原本看著有些憨厚質樸的臉上露出的笑容顯得狡詐起來，他笑著看著阿飛，可能自以為面目還算和善，但我卻有一種想一拳打在他臉上的沖動。老張終于無法忍受了，站出一步和男人對峙著，滿懷怒氣地說：“大叔，你到底想怎么想，阿飛是你的兒子，你是來落井下石還是趁火打劫的？！”男人被嚇了一跳，怔住了。他眉頭間扭了一下，也有些不悅，但打量了一下老張壯碩的體魄和充滿血氣的樣子，也是半天說不出話。好半晌才底氣不足地說：“這是我和我兒子的是，你們管得著嗎？”老張早就被著個奇葩男人弄得憋了一肚子火，本能的舉起拳頭。我阿飛還沒反應過來，我先眼疾手快攔住了他。男人反應也是極快，幾乎老張舉手的同時他就大喊起來：“唉！你干嘛！打人了啊，不講理是不是？”
見老張被我攔下，男人松了口氣，轉頭看著阿飛繼續說：“阿飛，不管怎么說，我是你爹你沒辦法不認的。我呢，也不是不講理的人。爸爸也養你小那么多年，你有錢了給爸爸養老沒問題吧。”阿飛眼睛有點紅，不知道是因為難過還是憤怒，但他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冷靜，像是什么都沒聽到，眼前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一樣。男人等了一會兒見沒有任何回應，繼續開口：“阿飛...”
阿飛終于開口打斷了他，用十分冰冷的語氣說：“說吧，你想要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