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回了杭洛國,雀鳴每日都往邊夫人處跑,沈謐跟她說可以直接住在雀府,但雀鳴不愿意。
“沈府和雀府離得不遠,來回路程也用不了多久。出了嫁的人還住在娘家,傳出去別人指不定又要怎么說你了。”
沈謐輕嘆一口氣。雀鳴什么事都要替他多想一分,還總嫌自己的妻子職責做得不夠好。“都依你吧。母親身體怎么樣了?”
“昨日請郎中來看過了,說只要繼續保持心態和生活習慣就沒什么問題了。我瞧著氣色是好多了,今晨還起來到院子里看我練功來著。”雀鳴帶著笑,跟沈謐說了娘親腿能走路的事,也讓沈謐放心了些。
“那就好,”他頓了頓,還是將邀請函拿了出來,“你看看這個。”
雀鳴放下了手里的筆接過他遞來的邀請函。
“邀請少卿夫婦于癸未年八月初七前往封畿林參加狩獵大會......好啊,封畿林在哪?”
“城南。”
“噢。這誰家送來的呀?”雀鳴一邊說著一邊將目光挪到了信紙最下方。
紅墨的“御”印得扎眼。
雀鳴抬起頭看向沈謐,燈火搖曳下他堅定的眼神格外明亮。
秦樓酒窖的暗室里,墜茵正擦拭著暗器。
“還有七天,狩獵大會就要在城南舉行。魚龍混雜,務必小心行事。”
槐序搶著回了話,“明白,一定要保證皇上的安全嘛。”
“不,”墜茵放下手中的銀針,抬起頭將四人的眼睛挨個掃過:“一定要保證少卿夫人的安全。”
玄序知道樓主的心思早已不隨皇上,但他仍低下頭用和往常一樣的語調說了“明白”。
“秦樓保護的對象不是皇上了嗎?”見樓主走了,三夏沒忍住問了一句,剛說出口就被九春駁了回去。
“我們要做的就是聽從樓主的命令。不該問的別問。”
槐序吃過一次墜茵的癟,這次沒有多說話,等三夏問完才想起來應該早點提醒一下和自己脾氣一樣的妹妹。
“九春真是和玄序越來越像了。”回了屋的三夏不禁抱怨了一句。
“還是不一樣的。九春會說‘不該問的別問’,而玄序只會說‘少廢話’。”
兄妹兩人也只能這樣苦中作樂的笑一下,畢竟殺手的快樂真的不多。
去赴會前的幾天,夫人就像是走了就回不來了一樣,簡直快要把后事都交代完了,叮囑的事情多得連明月姑姑都快記不住了。
“夫人,您只去半個月。”明月姑姑看她仔仔細細的記賬寫注,都快把下半年的寫完了,就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你不懂。”
雀鳴頭也沒抬的繼續干活。一想到上次進宮的事,雀鳴就覺得這次狩獵大會皇上絕不會輕易放過她。為了避免自己遇上點什么意外,雀鳴覺得有必要把未來的事規劃好一部分。
雖說一旦出了變故可能就都歸零了,但做了準備總比沒做準備更讓人心里踏實些。
他和他的權力大的像一座山,壓得雀鳴喘不過氣。
走前一天雀鳴在娘親身邊坐了好久,真的弄得像是生離死別一樣。
“該回去了,你看天都黑了。”雀杏開始將她往回催。
“鳴兒能不能今晚就住......”
雀杏還沒等她說完就閉著眼搖了搖頭。
雀鳴見一點商量的余地也沒有,只能抱了抱娘親,一步三回頭的離了雀府。娘親將自己送到了府門口,看著娘親一點一點變小最后被房屋遮住,雀鳴咬著嘴唇放下了轎簾回了頭。
沈謐一歸職,新舊案子就一起涌上來。他讓燎遠將一摞狀紙拿了一部分裝好,“回府。”
燎遠嘴上應著“是”,心里卻癟著嘴說大人自從成了親都變得不敬業了,哪次帶回去的訴狀是批完了的?還不都是前一晚原模原樣拿回去,第二天再原模原樣拿回來。
“你嘀咕什么呢?”沈謐走在前面回頭問燎遠。燎遠趕緊搖著頭說“沒什么沒什么。”
雖然不敬業了,但耳朵還是一樣的尖。
大理寺離沈府有一段距離,雖然這段夜路走了無數次,但燎遠還是覺得走這種沒人的老路挺瘆人的,特別是除了馬蹄踏過,整條街只剩兩人的聲音,其余都是黑暗和寂靜,偶爾再多出幾聲不知道什么鳥的凄鳴。
“小心!”在前面的沈謐突然偏到馬身側面,躲過一支飛來的箭。沒射中沈謐的箭朝著燎遠的方向去,但好在燎遠因為緊張漆黑的夜路,握著韁繩的手也緊攥著劍就沒松過,抬一手用劍鞘一擋便打斷了暗箭。
剛回過神的兩人就被五六個人圍住。
因為沈謐提前說了自己今晚可能要在大理寺過夜了,便將府兵和侍衛都留在了沈府。他打量了六個黑衣人的身形和架勢,以他和燎遠的功夫,逃掉應該可以,只是難免會有一場惡仗。
對方沒有動手,而是先談了條件:“交出雀鳴,饒你一命。”
沈謐坐在馬背上一聲冷笑,索性拔劍直指發話人的胸膛:“你沒資格跟本官談條件。”
“好大的口氣,上來就是要夫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燎遠也拔了劍朝他們啐了一口。沈謐看了一眼燎遠,他雖然不懂怎樣討女孩子歡心,但是每逢打架卻表現的格外突出,至少在放狠話方面,沈謐覺得自己就學不來他的痞氣,還有俗氣。
發話的人一個眼神,其余五人便一齊擁上,刀光劍影間沈謐背上和側腹部都被砍了一刀。主仆多年的默契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的。兩人逮著對方的配合出了空隙,駕馬就跑,逃回了沈府。
“大人......快,快拿藥來!”明月姑姑剛起身迎接就看見沈謐半身是血,嚇得趕忙叫人去請郎中來。
“小傷,不必請人了。”沈謐被燎遠攙扶著回了房,雀鳴一出來就被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他上身赤裸著露出側面腹部一道巴掌長的傷痕流著血,連肉都有些翻出來,正臉色有些蒼白的靠坐在椅子上,等著燎遠拿來止血草藥。
“你先回床上吧。”沈謐看見雀鳴披著頭發從里屋出來,只穿了白色的睡衣,捂著嘴看著自己,他咬著牙拿起一旁剛脫下的衣服想要擋住傷口。
雀鳴沖上去把他手里要擋住傷口的衣服搶過來扔到一邊,卻沒想到扯痛了他后腰的傷。
“怎么后面也傷了?”
雀鳴見他手下意識往后翻,就看到了他后腰上有一道比腹部相當的傷正流著血,染紅了下身的褲子。
燎遠拿了一大把止血草藥進來,雀鳴讓他趕緊給沈謐敷上,自己又在一旁將藥搗碎。
蒔蘭和明月姑姑端了水拿了酒進來,雀鳴手里搗藥的活沒有停:“蒔蘭,去將我那個白匣子拿來。”
蒔蘭愣了一下,雀鳴沒聽見腳步聲,抬頭看了她一眼:“愣著干嘛,快去啊!”
“好,好。”蒔蘭沖進庫房從一堆嫁妝里找出了最醒目的白松木白匣子抱著就往屋里跑。因為白漆里摻了白蘭,匣子還帶著香氣,絲毫聞不出藥味。
這是當年將軍留下來的奇藥,本以為主子會收藏起來不用,沒想到這珍貴的匣子也有再次被翻出來的一天。
“快。”雀鳴正蹲在地上給沈謐涂著草藥,見到蒔蘭拿來了爹爹用過的止血藥,手忙腳亂的打開匣子。一股濃郁的藥味伴隨開匣的一瞬間彌漫了整個房間。
雀鳴靈敏的嗅覺讓她從眾多小藥罐里聞出是哪一瓶藥。
沈謐看著她跪在一旁,從一堆瓶瓶罐罐中聞了兩下就精確的拿出一只紅瓶,拔下瓶塞給自己傷口上撒了一些姜黃的粉末。
比止血草藥刺痛感更強,沈謐不禁咬緊了牙,逼得鼻尖都冒了汗,但是止血的效果也比現揉的草藥明顯的多,不一會血就止住了。
雀鳴讓其他人都先下去,從燎遠口中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又問他有沒有受傷。
“回夫人,小的沒事。”
“那你也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謝夫人。”
原本有些擁擠的屋里一下子變得有些安靜。沈謐看著她一遍一遍用冰涼的毛巾給自己擦去多余的血跡,又挑出一只黃瓶倒出一些白粉末輕輕點在傷口處,有些涼涼的。轉過身拿了紗布在俯身在自己面前包扎傷口。
“對不起,嚇到你了。”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帶幾個侍衛在身邊?”
雀鳴沒有回他的話,而是帶著慍色反問他。沈謐知道她有些生氣了,立馬點點頭:“嗯嗯嗯。”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太晚了就不要回來了?”
沈謐又點點頭。
“說過你還犯!”雀鳴俯身在他面前一圈一圈的繞著前腹后背,看著新舊傷口的交錯,心里一陣心疼。
“夫人我錯了。”
雀鳴也不知道他何時學會了撒嬌,但對吃軟不吃硬的雀鳴來說,確實起到了撒嬌的作用。
“疼嗎?”她嘆了一口氣,語氣明顯柔和了許多。
“夫人給上了藥之后就不疼了。”
雀鳴看著他也眨巴眨巴自己的桃花眼,內心為自己的心軟咬牙切齒。這個男人真是將自己平日的那一套學到精髓。
“還嘴貧,我看你今晚怎么睡覺。”雀鳴一邊收拾藥匣子一邊扶著他起身往里屋走。
沈謐本來要躺著睡,但雀鳴不讓他壓著傷口了,非讓他側著睡。
他知道雀鳴睡不著,半夜里好幾次醒來檢查傷口有沒有滲血出來。
雀鳴以為沈謐睡著了,對著他說了一堆心里話才閉上了眼:“我不知道這次又是誰想要害你,但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已經沒了爹爹了,你和娘親是我最后的親人了。”
其他還說了什么,沈謐都沒記住,只有那句“你是我最后的親人了”像是刻在了沈謐腦子里一樣,到后來還時時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