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的時候就偶爾聽說過“日月如梭”和“防微杜漸”之類的話,那時不完全理解它的含義,但覺得這些別具一格的文字很有力量,很雅氣,讀起來的口感和心里的感受特別的美好。
后來長大了,一下子知道了她們是“成語”,是中國文化的精粹,還知道了她們的含義很深,是可以用來教育人,塑造人,幫助人走上正確的人生道路的。
年齡越大,這些成語的含義就理解的越深刻,那“日月”真的“如梭”一樣。
秋天一過,冬天馬上就來了。冬天里,農民們早已把地里的紅薯收回來放進地窖里了。他們總是會精打細算的,除了把擦傷的紅薯刨成紅薯片兒,磨成紅薯面粉;把紅薯打成渣,做成紅薯淀粉,然后又下成粉條兒;家里的婦女們更多的是在霜降前,到紅薯地里把那綠絲絲的紅薯葉撿最肥實的掐掉,在太陽底下曬干,然后集中放在一個陰涼干燥的地方,到了漫漫的冬天再拿出來,全家人喝“糊涂面”的時候把它們放進鍋里煮一煮,那種黑白相間的顏色,那種沒有任何反季節意思的蔬菜特有的芳香,既是“皇家”也是羨慕的。
這樣還不到底,當“呼呼”的西北風刮起來天寒地凍的時候,那些勤勞的人們把出罷了紅薯的地里,那些紅薯秧兒拉回家搭在墻頭晾干,待到大雪封門的時候喂羊,或者在“一風催”上磨成草粉喂豬。
學校圍墻的墻頭上也搭了很多的紅薯秧兒。我的記憶中,那墻頭是公家的,是不允許私人搭紅薯秧兒的,只有薛老喜搭的時候,學校里的任何人都不干涉。
那天下午放學后,我在教室外面等著做值日的蘇老二,好一會兒,見他像土人一樣從教室里出來,后面照樣跟著康素貞,我給蘇老二示了一個眼神,他很快走到我的面前,一邊的康素貞問:“又干啥壞事嘞”?
蘇老二瞪了她一眼,說:“你管得寬”。
這時,我們看見有人在學校外面往圍墻上搭紅薯秧兒,不用看就知道是薛老喜。看見我倆的眼光都注意在那墻頭上的紅薯秧兒了,康素貞一邊往外邊走一邊又說:“這墻上的紅薯秧兒要是被人點著了,一定是你倆干的壞事”。
當時我的心里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去年的這個時候。那天,我和蘇老二在學校圍墻的墻根兒下面曬太陽,我平時好耍“洋火兒”,布袋兒里就經常裝著一盒。那天,不經意間我劃著了一根兒,試著點紅薯秧兒上的幾個干葉子,沒有想到那幾個干葉子是很容易被點燃的,它們一下子把整個墻頭上的紅薯秧兒都引著了。
開始我倆還撲打那火苗,誰知道那紅薯秧兒是干透了的,越撲打著的越旺,眼看著我倆是撲不滅了,就不約而同的朝學校后院的廁所里跑去。
那火立刻驚動了校長,他在樓上大聲地吆喝:“快點救火,快點救火,是誰點的火····?”
立刻,校園里的人們便從四面八方朝那著火的地方跑來。
一來那火是著在墻頭上的,火借風威,風助火勢;二來那紅薯秧兒是易燃物,著起來的時候很快就達到了最旺的時刻,那是誰也沒有辦法撲滅的。
趁著外面亂糟糟的時候,我和蘇老二連忙心照不宣的從廁所里出來,若無其事地站在人堆里看那墻頭上的大火蔓延。
當紅薯秧兒著火消息傳到薛老喜的耳朵里,他從家里跑來的時候,那墻頭上的紅薯秧兒早已化成了灰燼,他看著墻頭上那一堆兒堆兒的黑灰上冒著一絲絲的青煙,他問校長:“是誰點著的?是誰點著的?”
那校長信球一樣站在那里回答不出來,好長時間,他對薛老喜說:“我一定要查出來是誰點的火,然后讓他賠你”。
那一會兒,我和蘇老二也可害怕,若是查出來是我點的火,周末的班級批判會炒我的“鐵”不說,薛老喜是不會依我的。但后來校長也沒有仔細地查,我想,校長是巴不得有人把薛老喜的紅薯秧兒點著的,他一定也不愿意讓薛老喜在學校的墻頭上搭紅薯秧兒。
········
剛才康素貞說的那一句話,好像是她知道了去年墻頭上薛老喜那紅薯秧兒失火的事與我和蘇老二有關。這時,我又看了看蘇老二,發現他在低著頭笑。
“你笑啥”?我問他。
“沒笑啥,這紅薯秧兒是長嶺那塊兒地的,去年都失火了,今年他又搭”,蘇老二對我說。
我連忙用眼光制止他的話,誰知他接著又說:“去年紅薯秧兒失火是他自己點著的,不怨咱,他煙癮大,在那里都能點火吸煙,你說不是他是誰?”說完他笑的彎下了腰。
我知道蘇老二說的“他”指的是薛老喜,并且他一定又想到了夏天翻紅薯秧兒的時候,薛老喜在那地頭吸煙叫“麥子炮”崩住眼的事情了。
“煙吸著老美“?我問蘇老二。
“看他吸煙那黏纏勁兒,可能就是老美”,蘇老二回答。
······
那圍墻有一人多高,外面的薛老喜在搭紅薯秧兒的時候是絕對不會想到圍墻里面的我們兩個人,此時正因為他萌動了嘗試吸煙的念頭。
我倆說著就走到去年點火的墻根兒處,在薛老喜搭過來的紅薯秧兒上,將已經干透了的紅薯葉一人拽了一大把,然后又返回到教室里。
我倆把手里的紅薯葉揉碎放在課桌上,然后我在寫字本上撕下半張紙,從中間撕開,每人一張,我倆都學著薛老喜的樣子把那張二指寬的長方形紙條兒折了一下,把揉碎的紅薯葉兒攤上去,七卷八卷就把那碎葉子包了起來,我倆當時心里真的很好奇,一支紙煙就那樣卷成了。
我總是想不明白,為啥那一段時間我的布袋里總是裝著一盒“洋火兒”。大學我學心理學的時候,隱隱覺得那便是一個兒童在成長過程中的一種頑固的不良嗜好。
我和蘇老二把那根支紙煙噙在嘴里,我掏出布袋兒里的“洋火兒”劃著,把兩根紙煙都點上,同時也學著薛老喜的樣子,狠狠地吸了幾口。
也不知道是因為原料的錯誤,還是因為沒有經驗,立刻我倆便止不住的咳嗽起來,正要吸取教訓,糾正錯誤再吸下去的時候,突然聽見外面校長的聲音:“誰還在教室里沒有回家?在里面弄啥勒”?
我倆就像老鼠聽見了貓的叫喚,連忙把那根紙煙毫無目的的往桌子下面藏去,誰知道那校長立刻就站在了我倆的面前。
那是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掩蓋事實真相的。
校長立刻明白我倆是在干什么了,他瞪著眼睛吼道:“真是兩個打瓜蛋兒”,一邊說著,一邊擰住我們兩個人的耳朵朝教室外面拽。
我們兩個是絕對不敢反抗的,當走出教室門,我一眼看見父親剛剛從校門外面走進來,他一定是喊我回家喝湯的。
那校長見狀,擰著耳朵的手更加用力了,他加快腳步把我倆拽到父親的身邊:“你給你爹說說,你在教室里干啥了”。
還用說什么呢?
父親接過校長的手,照著我的屁股“咚咚”兩腳:“真是打瓜蛋兒呀”!
然后又朝著蘇老二踢了兩下子。
······
可能是因為那紅薯葉兒沒有煙葉兒吸著美,也可能是第一次吸煙的時候就挨了打,蘇老二從此以后,一輩子連一根煙都沒有沾過。
我時常想,蘇老二在吸煙這件“打瓜皮”的事情上,那便是“防微杜漸”的作用了。
但世上的事物都是有正反兩個方面的。“防微杜漸”做得好,某些事物就能夠在某種程度上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若做的不好,一旦形成了某一種態勢,那便只有按照事物發展的規律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