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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屯的變遷

第一百三十八章,蘇老二當上了民辦教師

蘇家屯的變遷 伊人李 1124 2020-10-22 08:43:14

  過了一個月,蘇家屯小學有一個老師考上了市里的師范學校,康大功已經答應讓蘇老二到小學里頭當民辦教師了。我和康素貞又去了一次縣上的火車站貨場,叫蘇老二回到了村里,他懷著感激的心情去小學校里,開始了教書的生活。

  村里的學校是60年代末,康大功帶領蘇家屯的人修建的兩層土木建筑,上下共8個教室,由于生源有限,下面一層四個教室和上面一層一端的一個教室供一至五年級教學用,其余的三個教室供老師們辦公,蘇老二就住在2樓靠東的一端。

  就是那段時間,蘇老二一邊教書一邊學習了很多很多的知識,那個環境對蘇老二的人生觀和價值觀起到了潛移默化的作用。

  隨著年齡的長大,蘇老二越來越覺得困惑的事情多了起來。

  孫老頭兒的老大孩子連初中都沒有上到頭,為什么竟然在市里的師范學校當上了領導?為什么薛老喜隊里的糧食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吃什么吃什么?

  工人可以接班,干部可以接班,醫生可以接班,老師可以接班;蘇家屯里電工可以接班,拖拉機司機可以接班,磨房的人可以接班,薛老喜過磅都可以接班······。

  這一切都說明了什么問題?

  難道我蘇老二就只有接“拉草糞”,“趕牲口”的班了?

  深深的夜晚,蘇老二時常站在自己的破院子里,站在校園內,眼望著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發呆,心中的思緒此起彼伏。

  小院悠悠寂無聲,

  寒門寒窗掩寒燈。

  國事家事國家事,

  十月胎兒不安生。

  為什么上高中是康大功推薦的,上師范是康大功推薦的,當兵是康大功說了算,當工人也是康大功說了算········?

  在那嚴寒的冬天里,爹赤腳拉車,難道就沒有知覺?不知道天寒地凍?他是克服了多少的委屈把那一瓜兒一瓜兒紅薯從冰渣渣的土地里刨出來,抹的干干凈凈的,一年一年,一車一車送到康大功的家里,又小心翼翼地下到他們的紅薯窖里供他們一家老小的吃喝,就這些,他們連一點感恩的意思都不曾有過。

  酷暑盛夏,父母衣不遮體的在地里割麥,打場,放磙·····,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飽滿的“螞蟻蛋兒”一樣的麥子弄得干干凈凈的裝進口袋里,倒進那個深不見底的“醋缸庫”,有他們任意地吃,任意地送。

  那一回,在南河拾石子見到的二騾子那黑面膜的里面包著白面饃的情景,時常閃現在他的眼前,每當想起這些,它都會把牙咬得“嘎嘣嘎嘣”地響。

  他堅信,在那夜幕的掩蓋下,康大功和薛老喜他們一定干了很多很多有虧于天地的事情。

  不知道為什么,每當這個時候,他也會自然地想起康素貞,仇恨是仇恨,但他不得不承認康素貞那毛茸茸的兩條胳膊;略帶扁平的額頭;黑得發亮的,硬刷刷的睫毛;那稍稍帶有頑皮的嫵媚的眼神······,不知什么時候都印到自己的心里了。她那緊挨著脖頸露出的,紅白相間的尼龍內衣的一圈兒圓領,和那纖細的兩只手腕處露出的一截恰到好處的內衣袖口,往往在他不經意的時候突然向他襲來一陣女孩子特有的氣味,這種氣味足以使蘇老二片刻的神魂顛倒。

  有時,蘇老二會非常煩惱地企圖把康素貞從心中抹掉,但無論怎樣的用力,康素貞始終不肯離去。

  ······

  當時,蘇家屯小學總共七個老師,五個都是和康家有微妙關系的,學校的校長是康大功原來的一個佟姓民兵營長佟倉貨。

  據佟家的人說,佟姓是在清朝中期因為祖居地發大水流離失所,逃荒要飯落戶到蘇家屯的。二百多年來,佟家的人口也沒有明顯的增加,因此,在蘇家屯,佟姓人家是一個明顯的單門獨戶。

  在蘇家屯,康大功很善于用單門獨戶的人充當村子里的特殊角色。他清楚這種人要想在蘇家屯生存,便急于尋找靠山,這些人只要有了靠山,就會毫無顧忌的為所欲為,因此用起來有安全感,干起事情來總是不擇手段,更也會死心塌地的服務于自己,使用的過程中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

  在人們的印象中,佟倉貨從小都受到了康大功的關照,在他初中畢業后,康大功就把他安排到生產隊的“木業組”學木匠。

  這個學木匠的營生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得到的,若是在過去,這種營生帶著學徒的性質,那是要經過拜師儀式的,拜師以后有很多規矩要遵循,學徒需要有足夠的耐性和忍辱負重,比如干活的時候不能有閑話,要多觀察,多詢問,多吃苦耐勞,要尊重師傅。遇到性格粗暴的師傅,挨打便是經常的事。和師傅一起吃飯的時候,師傅不拿筷子,徒弟是萬萬不能動筷子的;吃飽了飯,師傅不放下筷子,徒弟是萬萬不能說自己“吃飽”了;師傅不離開座位,徒弟都不得站起來······。

  既然是康大功安排的,木業組里也沒有人敢說半個“不”字。

  木業組里有三個老木匠,這三個老木匠因為技術的原因,在蘇家屯享有一定的聲望,就連康大功也敬他們二分。還有三個學徒工,都是老木匠的親屬子弟。三個老木匠中有一個就是張師。

  張師的木匠活在小黃鎮都是非常有名的,他做的馬車車軸,當前面的牲口開始走動的時候,每走一步那車軸就會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這樣的響聲有效的提醒了馬車夜間行路的時候趕牲口人注意力的集中,能使趕牲口的人不打瞌睡,另外還會引起路上另外一些行走的人或車輛的注意,使其安全系數增大。

  因此,四鄉八里的木匠都想學他這一手,但張師就是不外傳。

  更有的木匠買回他家的一輛馬車回去拆卸以后細細地進行研究,根據張師所做車軸的結構進行嚴格的防制,但終究還是做不出那樣響聲的車軸來。

  有一天,一個外鄉木匠去拜訪張師,其目的還是想討回那個技巧。

  當那個外鄉木匠走進張師的大門,正好遇上他的一個徒弟走過來,他隨口問那個徒弟:“你家老師兒在那里”?

  那徒弟隨口而出:“俺老師在后大屋里煮車軸嘞,你去吧”。

  那外鄉的木匠聽到這話轉身就走了出去,原因是他已經得到了車軸能發出響聲的技巧了。

  康大功在蘇家屯是老天爺,但他也抬舉張師幾分,因為張師有和大星一樣的習性,雖然他不會扇康大功耳巴子,但他一遇到不如意的事和話頭兒,他也會隨時隨地抹掉康大功的“傘帽兒”。

  自然,康大功的“傘帽兒”被張師抹掉過好幾回,但考慮到他是個老木匠,并且手藝過人,在蘇家屯他給大多數的人家都做過木匠活,是有威信的人,所以康大功沒有把張師弄到煤礦上去“下煤窯”。

  ······

  平時干活的時候,三個老木匠只管放材料,設計樣式等,三個學徒便在他們的指導下干一些出力的活兒,比如推刨子,拉鋸等活計。

  佟倉貨是康大功安排進去的,和三個老木匠沒有親屬關系,所以相處起來自然沒有那么自然。佟倉貨看出來了這一點,因此他的心里便產生了受歧視的陰影,認為那些老木匠做工的竅門兒是不會傳給他的······。

  那段時間,金嶺山下搞土石方,木工組負債為工地上制作和修補架子車車盤的任務。

  做新車盤需要干透了的木材,那一段時間,因為工地上的架子車拉的都是石頭,車盤就壞的快,再加上儲存的干木材剩余不多,所以做一個新車盤往往都要東拼西湊。

  那天,三個老木匠放完料,便指揮著四個徒弟鑿孔開榫,拉鋸,推刨子······。

  中午放工的時候,一切前期工作都做完了,單等著下午來安裝。

  木業組的人都放工回家了,但佟倉貨到了家里站了站又拐了回來,剛才他看見三個老木匠在指導四個徒弟的時候是有意的回避著自己,當時他心中的火氣就不打一處來,他站在一邊仔細地聽,但還是只聽出了一個大概,看見另外三個徒弟都滿意地點著頭,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兒。

  他一人來到木業組里,看見那輛架子車的“零件”有次序的放在地上,他就拿起那個最大的斧頭開始安裝了。

  他要趁著這個難得的時間大顯身手,一來讓他們看看自己的本事;二來他要拿著生產隊的“牛犢兒”學當“獸醫”,為自己以后在蘇家屯當一個名“醫”做鋪墊。

  佟倉貨也知道安裝一個架子車車盤不是一個人“殺的豬”,那是需要幾個人配合才能完好的搭配,連接,固定的,但那個時候他是火氣攻心,“火”令智昏。

  他拿起地上的“零件”憑著自己的想象就安裝起來。

  老木匠開的“榫孔”和“榫頭”都是一對一的嚴格,它雖然和現代工業產品的“螺母”和“螺桿”是一樣的道理,但它嚴重的不同于“螺母”和“螺桿”那種凡一個“螺母”能配所有規格的“螺桿”,或者凡一個“螺桿”能配所有規格的“螺母”的現實。老木匠開鑿的“榫孔”不但只能搭配自己刻成“榫頭”,而且“榫孔”和“榫頭”兩者使用怎樣的木料都是有嚴格規定的,不然,做成的家具或者工具都將是一堆爛泥。

  佟倉貨見過凡是“榫頭”往“榫孔”里安裝的時候,老木匠也總是拿著那把斧頭把那“榫頭”砸進去,因此,他也那樣往里面砸。

  隨著那些小“零件”一件一件的安裝在一起,安裝大“零件”時候,他越來越覺得那些“榫頭”很難往“榫孔”里面砸了。

  佟倉貨好像有點兒氣急敗壞,他心里一個勁兒地埋怨:

  他們安裝時都順順當當的,可我咋這樣費勁兒呢?

  我就不相信這“豬”我一個人殺不了!

  這個時候,他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一股子勁兒,那個“榫頭”安不進“榫孔”里,他就用那斧頭狠勁兒的砸,一直砸的“榫頭”安進“榫孔”里為止。

  ······

  架子車盤最大的零件就是左右兩根“車桿”,說起來是兩根“車桿”,實際上它和車盤左右兩個托盤的部分是一體的。

  很快,那個車盤就到了該安裝“車桿”的時候了。

  往日老木匠安裝這個零件的時候都是幾個人抬著,比對著安裝在一起的,那時,佟倉貨火氣正旺,他把其中的一根“車桿”仰放在地上,把已經安裝好的那些小“零件”的“榫頭”一個一個往那個“車桿”體上的“榫孔”里插,這時,他換上了一把長把兒的鐵錘,他見過往日的老木匠安裝這一部分的時候用的就是這把長把兒的鐵錘。

  當那些“榫頭”進不到“榫孔”里的時候,佟倉貨就輪起那把長把兒鐵錘照著每一根“榫頭”往下面砸,三下五去二,那些“榫頭”也都進到了那根“車桿”上的“榫孔”里。

  不過,往日老木匠安裝的時候,每個“榫頭”和“榫孔”合在一起都是嚴絲合縫的,當他再砸也砸不進去的時候,佟倉貨扔下那長把兒鐵錘一看,還有幾個“榫頭”明顯的沒有充分和“榫孔”合在一起,更有一些“榫孔”處被憋的裂開了一條明顯的縫隙。

  這個時候,佟倉貨的心里好像閃過了一絲“這些榫頭和榫孔不是一套”的閃念,但那也只是一個閃念而已,立刻,他認為木業組里的人在小看他,就連這些“榫頭”和“榫孔”都在和他作對。

  想到這里,他把安裝成的那個“車桿”仰放在地上,用盡吃奶的勁兒把那另一個“車桿”翻弄到那個“車桿”的上面,他用那把斧頭來回的敲著,把下面的“榫頭”一個個敲進上面“車桿”的“榫孔”里對照住,好不容易把“榫頭”都對準了“榫孔”,他又輪起那把長把兒鐵錘把“榫頭”往“榫孔”里砸······。

  終于,那些“榫頭”都砸進了“榫孔”里。

  當再也砸不進去的時候,他再看那些“榫頭”進入“榫孔”的程度,更嚴重的不充分了。

  再看整個車盤,哪里有往日里老木匠指導下安裝的車盤形狀呢。

  往日里老木匠指導下安裝的架子車車盤都是方方正正,平平展展的,自己安裝成的這個車盤咋是砍不尖,削不圓,上翹下落,咋一看上去好像是還卷曲著一樣······。

  正在這時,木業組里的人都來了,他們站在旁邊好像是遇到了天塌地陷,一個個呆若木雞。

  還是那個張師氣不過,他看了一眼斜靠在墻上的那個車盤氣的臉色煞白,順手撿起地上的一根木料照著佟倉貨的頭上“啪啪”就是兩下子,他脫口而出:“歪日你娘想起來的,你真敢做賤人,你咋敢把上扇裝到下扇,下扇裝到上扇呢?······”。

  怪不得那些“榫頭”砸不進到那些“榫孔”里!

  佟倉貨一邊用手捂著已經流血的腦袋,一邊一臉的懵懂站在那里。

  ······

  老木匠開出的每一個“榫頭”和“榫孔”都是要求一次性安裝成功的,若是這樣不配套的安裝在一起,然后再把他們卸下來再安裝一次,原來開鑿的“榫頭”和“榫孔”都早已報廢了。

  這件事自然有張師說到了康大功那里。

  佟倉貨自然也因為這件事而失去了一輩子當一個木匠的機會。

  時間不長,康大功又把佟倉貨安排到生產隊的“泥瓦組”。

  “泥瓦組”就是專給蘇家屯人蓋房子的專業隊。那年月,給誰家蓋房子,不蓋房子,早蓋房子,晚蓋房子,有哪幾個人去蓋······,無論什么條件情況下都有康大功一人說了算。

  佟倉貨到了“泥瓦組”,也許他吸取了在“木業組”里的教訓,一段時間以來他便沉下心去學習相關的技術了。

  但佟倉貨無論如何努力都不入門兒,在這種行當里,把技術高的匠人叫“大作”,技術一般的匠人叫“小作”,幾個“大作”的匠人直言佟倉貨:你就是再過十年也進不到“小作”的行列里。

  佟倉貨正灰心喪氣的時候,康大功提拔他當上了蘇家屯生產隊“泥瓦組”的副組長,好像是他生來都是當官的料,他一當上副組長就不在扒高上低干活了。

  每到一家蓋房子的時候,佟倉貨都吆五喝六地指揮著干活兒的人東來西去。

  也說不清為什么,包括那些“大作”的匠人在內,也都默默地聽他指揮。

  那年,“泥瓦組”被康大功指派到薛老喜家蓋后上房,從開始扎地基,打加板墻開始,佟倉貨都站在一邊指手畫腳。

  其實,在“泥瓦組”里,這些活兒都知道是咋干的,根本不用他去指指點點。

  薛老喜對佟倉貨的作派很是看不慣,但礙于他是康大功任命的副組長,又想到給自己蓋后上房的這些人,有生產隊記公分,自己不用付工錢,不用管飯,自己沒有必要去干涉佟倉貨這瞎狗亂叫喚。

  那天是后上房“上梁”的日子。

  在農村,這日子是有特殊意義的,因為是高空作業,所以在場的人們要小心謹慎,不得大聲喧嘩,不得開玩笑,要貼紅對子“姜太公在此,諸神退位”等,這一切都是為了營造一個安全的,大吉大利的氛圍。

  那天,大梁都上去了,紅對子也都貼好了,最后一項就是最資深的老泥瓦匠在高空中向下面撒花生和糖果了。

  就在這個時候,站在遠邊的佟倉貨突然吆喝:

  “塌了,塌了,可是要塌了·····”。

  還沒等在場的人們從他的話語中清醒過來,薛老喜那后上房果然轟然“坐”了下來,好像是一塊兒高地突然陷到了地下一樣。

  還好,那偌大的梁架和厚實的土墻“坐”地以后,所幸沒有壓住人,只有兩個年輕人的皮毛受了點輕傷。

  房屋坐地后,那個資深的泥瓦匠還直直地站在那個二梁上發愣著。

  從此,蘇家屯“泥瓦組”房子沒蓋成就塌了消息立刻傳遍到了四鄉八里·····。

  在以后的很多日子里,蘇家屯的“泥瓦組”都沒有再蓋過房子。

  特別是那個資深泥瓦匠,他蓋了一輩子的房子都沒有蓋塌過,放眼望去,蘇家屯以及鄰村,也記不清都是什么年代他蓋成的房子還都堅強的挺立在那里,給薛老喜家蓋這后上房,人還沒有從那房架上下來咋會塌了呢?

  每當他想起這些,在深深的后怕之時,他把這個偶發事件的原因總是往佟倉貨的身上想,總認為佟倉貨是一顆“掃除星”。

  大概過了兩年,又有人邀請那個資深泥瓦匠蓋房子,看到他心有余悸,那人說已經給康大功說過了,只要他答應,康大功那里就一定會通過。

  那天,康大功把“泥瓦組”的幾個骨干叫到一起,說是蘇家屯的人以后還會有很多人要蓋房子,一個村子里沒有蓋房子的人總是不中。

  言外之意是讓他們重振旗鼓,扛起在蘇家屯蓋房子的重擔。

  “泥瓦組”的幾個骨干都表示:

  蓋房子可以,但佟倉貨不能參加“泥瓦組”。

  ······

  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蘇家屯正好缺少一個“民兵營長”,康大功經過綜合分析,他認為佟倉貨的性格和為人非常適合這個角色。

  很快,,佟倉貨就走馬上任了。

  “民兵營長”在那個時期是一個特殊的角色,有治安,司法,軍隊,調解,甚至“接班人”等作用,雖然是個吃開的角色,但因為在關鍵時刻要綁人,甚至抬手打人,好多人便不樂意干。

  那時的民兵營長也算是蘇家屯生產隊的一個中層領導,除了替康大功捆人,他還管著好多事情。

  比如,佟倉貨就分管著林業隊,像坷垃這樣的人就屬佟倉貨管。

  那時,佟倉貨就是蘇家屯“派出所的所長”,坷垃就是管治安,或者戶籍,或者緝毒的一個“警察”。

  佟倉貨會一心一意的貫徹執行康大功的指導思想。

  康大功說,“醋缸庫”里的小麥寧可叫外村人吃,也不叫蘇家屯的人吃一個子兒,蘇家屯的人都是自己身邊的人,若是身邊的人吃飽了,吃好了。他們就會不聽話,就會造反。

  那么,佟倉貨就會半夜三更地背上蘇家祠堂里的那根七九步槍,深更半夜到“醋缸庫”那里轉來轉去,他不怕冷,也不怕熱,不怕風吹雨打······。

  佟倉貨總是幻想著在某一個“月黑夜”,在“醋缸庫”的旁邊逮住一個偷麥子的人,然后用槍押著他到康大功那里去邀功領賞,但他始終也沒有逮住過任何一個人。

  康大功說,蘇家屯的人不能太有勁兒了,有勁兒了就會產生私心,干私家的活兒,就會不聽話,就會造反······。

  所以,飼養室的牛,驢,騾,馬等牲口,就是歇的在槽頭叫喚也不叫人們使喚,就任憑村里一家一家幾口人拉一輛架子車往南坡尖兒拉糞。任憑使死人,也不叫牲口上套。

  這時,佟倉貨就會義務地承擔警戒作用,以保證康大功的指示精神不折不扣的貫徹執行。

  那時,金嶺,銀鈴的山坡上,東西兩條“黑眼溝”下都生長著成片的蘋果,梨,花紅,杏子,桃兒·····。

  每到果實成熟的季節,滿山遍野,整條溝都被果實的香熏染的芬芳一片。

  自從康大功當上了蘇家村的生產隊長,掌握了蘇家屯的大權,他便對薛老喜和佟倉貨交待,無論是山上還是溝下,無論什么果實成熟以后都要運到“西場”鎖起來,千千萬萬不要分給蘇家屯的社員,不敢叫他們吃好了,吃飽了,否則,他們就不聽話了·····。

  在說這件事的時候,康大功還補充了一個理由,他說,那些果實量不大,如果分配不均勻,或者量不足,就會引起人們打架斗毆,影響團結和安定。

  那年月,那些果實一旦抬進了“西場”,就再也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出世了,就被薛老喜緊緊地鎖在那幾孔石窯里,等到他們幾個人分臟完畢,那些發酵的果子總是把那些酸汁通過石窯后墻的石縫流出來,聚集在那石窯后墻后面的一個大坑里。

  那些酸汁兒聚集的地方正好是薛老喜和佟倉貨平時撒尿的地方,蘇家屯的老百姓都說,薛老喜尿的是香油,佟倉貨尿的是蘋果汁兒。

  這個傳說一直在蘇家屯以及鄰村流傳著,人們一旦去趕集,或者在大路上見到了他們兩個人,都會這樣說。

  開始的時候,人們還背著他倆,時間長了,人們也都沒有什么顧忌了,大多的人說這話的時候就是叫他倆聽的。

  時間長了,薛老喜和佟倉貨聽見人們這樣說自己,心也不跳了,臉也不紅了,還時常表現出一陣陣的自豪感來。

  每當康大功向佟倉貨交代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就會特別強調,讓他從方法和理論上多多培訓林業隊的人員,看好那些成熟的果子,防止嘴饞的人去偷吃。

  佟倉貨總是把康大功的指示精神心靈神會。

  有一段時間,蘇家屯還流傳著一個信息,說是康大功有意,最后要把蘇家屯生產隊隊長一職交給佟倉貨。

  ·······

  蘇家屯的村東有兩個相鄰的院子,分別住著兩戶裴姓人家,仔細算來,兩家還是沒有出五府的弟兄,靠西那家是哥,靠東的那家是弟。

  哥家當時四個閨女,兩個孩子,他跟著康大功跑腿兒,蘇家屯的鄉親們都稱他是康大功的一根“拐棍兒”;弟家三個閨女,兩個孩子,其父早逝。

  住的近了,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兩家人便產生了雞毛蒜皮一樣的矛盾,不由得相互指責了。

  哥自然多與康大功接觸,平時在康大功的耳朵里自覺不自覺地灌輸弟家人的不是。那個弟弟家因為沒有了父親,好像是一群沒有娘的“雞娃子”,只要保住性命就算是燒高香了,根本顧不上去康大功那里聯絡感情,辯駁是非。

  那年夏天的一個傍晚,天氣很熱,哥家的幾個閨女在大門前吃晚飯,就在這個時候,弟家的兩個孩子赤著脊粱,穿著褲衩從哥家的門前過。

  用哥的話說,就是弟家的兩個孩子惡心,調戲他家的閨女了,其實那個時代那樣的穿戴是不為過的。

  當時,哥到康大功那里也不知道都說了些什么話,康大功便叫佟倉貨拿著兩根繩子把弟家的兩個孩子五花大綁送到了蘇家祠堂······。

  消息很快在附近的村子里傳開了,被綁的兄弟兩個也因為這一繩,一直都沒有定下媳婦。

  過了一段時間,佟倉貨忽然向康大功提出來,說是自己的最大理想是當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因此,他要辭去民兵營長這個職務到學校里去教學。

  康大功認真的考慮了一番,認為佟倉貨在“民兵營長”的任上對自己的很忠誠,工作盡職盡責。主動干成了很多自己很愿意干而不能出頭干的事情,也就答應了他的要求,讓他進到學校里,開始的時候只是當了一個教師,沒有幾天便讓他當上了校長。

  就在佟倉貨當上校長的那年冬天,康大功忽然聽見村子的東面有一陣音樂聲,他立刻問媽媽那是誰家在干什么。

  媽媽告訴他,說是裴姓弟弟家要娶兒媳婦了,并且娶的是佟倉貨家里的小姑。

  那一刻,康大功驚呆了,他一直問自己:

  佟倉貨把裴姓弟弟的兩個孩子五花大綁送到了蘇家祠堂那件事,他該是多么后悔呀!

  說裴姓弟弟的兩個孩子惡心,調戲哥哥家閨女那件事該是多么地值得推敲呀!

  佟倉貨恨不恨自己呢?

  裴姓弟弟一家恨不恨自己呢?

  ·······

  盡管康大功的心里一時這樣想,但他歸根結底總認為這一切事情與自己無關,即使有關,相關的人有奈我何?

  也正因為如此,平常的課余時間,佟倉貨也會真心實意地給蘇老二一丈深一丈淺的講述康大功的種種作為,言語之中明顯的帶有心底的那種壓抑和仇恨。但當遇到了自己的切身利益和蘇老二發生沖突的時候,他便旗幟鮮明地站在康大功的一邊給蘇老二擺下種種的羈絆,并且每每利用康素貞的單純和善良辦蘇老二的難堪。

  蘇老二知道,康大功,還有薛老喜,都給佟倉貨暗示過,叫他注意蘇老二的動向,杜絕他和康素貞有任何的接觸。另外。為了討好康大功,佟倉貨又總是對這樣的差事樂此不疲。

  佟倉貨很清楚,要想永遠把握蘇家屯小學的人事經濟權力,眼前的這個蘇老二是自己最大的競爭對手。一來他比自己年輕,二來他比自己的知識多,三來,也就是人這一輩子最容易缺少的東西,那就是不可否認的,在蘇老二的身上有一種上進的精神和不甘落后的意識,他有一種不屈不撓的人性,這種精神,意識和人性時刻都會使他脫穎而出,后來者居上。

  不過,佟倉貨也有自己的底牌和殺手锏。

  蘇老二想取代,超過自己的障礙固然很多,除了他出身的卑微和人單勢薄,最重要的是他千不該萬不該和康家的閨女康素貞相互待見,并且把這種相互待見的感情一發而不可收地發展到了婚姻的地步,惹得康大功惱羞成怒,恨不得把他蘇老二置于死地而后快。就這一點,康大功就是自己阻止他蘇老二上進和超越取代自己的最堅固的天然屏障。

  在這一方面,佟倉貨很善于動腦筋,例如組織全體老師以慰問老黨員的名義去康大功的家里幫助他做家務或農活,或者請康大功到學校里與全體老師們合影留念,或者請康大功到學校里給全體老師們講憶苦思甜·····。

  那時刻就是要辦蘇老二的難堪,蘇老二就是一只被架在柴火上烤的鴨子,或者是一只被貓噙在嘴里的老鼠,自己的命運和體面每時每刻都掌握在對手的可控之中。

  那時的蘇老二總是千萬般的無奈,他的心理更復雜,有時他也覺得可笑,我和你家的貞貞總是有那么一回事,兩個人是真心的待見著,無論你康大功是一種怎樣的態度,但以你一個生產隊長的身份,只要你:

  覺得合適。

  覺得排場。

  覺得沒有暴露你的無聊,無奈和魂不守舍。

  覺得這種行為沒有表現你的井底之蛙,“門里大王”的本質。

  不覺得是在被人利用當做一根攪屎棍。

  不覺得貞貞別扭····。

  那你就耀武揚威,“請”者不拒吧。

  ·······

  更多的是,那時的蘇老二非常認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現實,自己沒有任何尊嚴值得維護。

  也因為如此,佟倉貨平時在學校財產和學校賬目上做出了很多明目張膽的,出格的事情,也許這個時候就是蘇老二的不對了,他沒有一點點的忍耐之心,凡是遇到那種集體和個人利益受損的事情,他都會在表情和語言上表示出來。

  不過也難怪,凡是跟康大功有關系的同事,任何利益上都會得到佟倉貨的照顧,唯獨蘇老二得不到。

  ······

  那一天上午,蘇老二聽佟倉貨說下午全體老師要到公社的大院里去開會,他的心里一陣的竊喜,在這之前他沒有去過公社大院,他的心里一直想著這個公社的大院與縣衙有同樣的威嚴和特殊,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誰便進去的。

  那天下午,佟倉貨一副在公共場合露面的打扮,他穿著一個白色的上衣,肩膀上斜挎著一個白呱呱的新草帽,就是當時當地人夏天經常戴的,用麥秸編成的,遮擋太陽光的那種大檐草帽,帽檐上印著“大海航行靠舵手”的紅色字樣,他的右胳膊上還攬著一個紅色的油紙傘·····。

  就要進會議室大門的時候,佟倉貨招呼老師們在一棵大樹下站了下來,然后壓低聲音對大家說:“今天是要選公社的先進教師,給大家說的明白一點,咱東鄉的只舉咱東鄉的手。一會兒進去,你們看我坐到那里,你們也都坐到那里,聽見‘郭松’的名字時,你們再舉手,若是其他人名就不要再舉手了”,他看大家都聽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就領著大家走進了會議室。

  會議室很普通,蘇老二激動地走進去,他看見會議室的中間留著一條過道,左右前后十幾排各擺著兩張簡單的雙人桌子。

  也許是蘇家屯的老師們去的晚了一個時間,因為是全公社的教職工,里面已經坐滿了人,大家只好坐在會議室后排的位置。

  蘇老二坐在最后一排臨著過道右邊的位第一個置上,他坐下后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抬起頭看主席臺上坐的大干部長得都是什么樣子······。

  剛抬起頭,因為自己的個子小,他的視線一下子被面前佟倉貨的后背擋的嚴嚴實實,因此,他的眼光不得不停留在佟倉貨后背上那“大海航行靠舵手”的紅色字樣上。

  蘇老二的心里一陣的埋怨。

  會議很快就開始了,會議的容易很多,有形勢報告,業務指導,具體事務安排,先進工作者發言等等,好不容易等到了臺上人宣布讓表決“郭松”舉手的時候了,那時的蘇老二沒有什么心思舉誰的手或不舉誰的手,他也不知道這舉手是有多大的意思,更不知道“郭松”是誰······。

  看見佟倉貨舉起了手,他也機械的把手舉了起來等待檢“票”人員的統計。

  聽到臺上人的號令:“放下”,蘇老二也放下手。

  不一會兒,蘇老二又聽見臺上的人讓人們舉手表決“吳勝利”的聲音。

  反正這個人不姓“郭”,按照佟倉貨的吩咐是不應該舉手的,但是,蘇老二清楚地看見校長佟倉貨剛才舉的是右手,現在他又高高的把左手舉了起來,當時,蘇老二也沒有想到什么。

  不一會兒,會議室的主席臺上便有人宣布剛才舉手表決的結果了:

  “通過會議舉手表決,支持郭松的有145人,支持吳勝利的有143人,小黃公社本年度報告伊市的優秀工作者為郭松老師,下面我宣布散會”。

  聽到臺上的人宣布散會,臺下的人們一陣“嗡嗡”的聲音后立刻起身往外涌,正在這時,主席臺上坐著的一個領導模樣的人立刻大聲吆喝:“不對,不對,我堅決反對,本次舉手表決無效”。

  臺下的人立刻靜了下來,又見那人氣急敗壞地質問:“今天參加會議的總共287個人,為啥會議會出現288個人舉手?我反對,我認為你們這樣的統計有舞弊現象,應該再舉手表決一次”。

  “不管那些了,反正郭松多了兩票,也已經宣布了散會,你能再把人召集回來?”說這話的人就是剛才宣布結果的那個人,看樣子和提出抗議的人是平級,誰也不服氣誰的樣子。

  “那不中,堅決不中,這里面肯定有問題,不能算數,必須得再舉手表決一次,這回我親自下臺去查人數,看那個投機的兩面派究竟支持的是誰······”,那人繼續咆哮著。

  “那你去把那投機的人找回來問問吧,即使把兩個候選人都去掉一票,但郭老師還是多一票的”,那宣布結果的人這樣一句話,立刻說的那個咆哮的人好像弄明白了一個大道理一樣,愣了一下便不做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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