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女子，身量小巧，容貌清秀，正有滋有味地吃著盤里的糕點，滿面奉承地笑道：“千妃娘娘宮里的如意糕味道極好，軟香細膩，嬪妾都食了好些塊了，娘娘不嘗嘗嗎？”

　　“我不喜甜食，難得徐美人喜歡，不妨多吃些。”顏卿淡淡看她，唇邊掛著客套的笑，心底卻暗暗搖頭，這徐美人三番兩次要見自己，無非也是和其他人一樣故意來攀附關系而已，這些日子她看清了宮里的人情交際，從主子到下人多半都是諂上驕下，看誰得寵就眼巴巴地過來討好依附，他日假若自己失勢了，他們恐怕會第一時間避猶不及，對這樣的人她自然不想過多來往。

　　徐美人停下手中的吃食，訕訕地笑了笑：“不瞞娘娘說，嬪妾乃江南人士，極愛甜點，自入宮后，已經多年沒有嘗到家鄉的小點，不想今日在娘娘這里竟吃到了兒時的如意糕，像極了家鄉的味道，嬪妾一時嘴饞，讓娘娘見笑了。”

　　“怪不得徐美人生得這般水靈，原來是江南人，本宮聽說那里人杰地靈，又盛產美女，是個好地方。”顏卿笑著夸贊道，親和的面容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緒。

　　徐美人倒顯得有些受寵若驚，低眉淺笑道：“承蒙娘娘謬贊，嬪妾愧不敢當，縱使江南女子再嬌美動人，也比不上娘娘的鳳毛麟角。”

　　顏卿淡然一笑，沒有接話。

　　她啜了口茶，吃了口如意糕又道：“自娘娘進宮后，皇上便常來后宮走動，嬪妾們也是沾了娘娘的福澤才能偶爾得幸，這宮里人都說千妃娘娘驚鴻之姿，日后必定寵冠六宮。”

　　“徐美人此話未免太過虛夸，本宮方進宮不久，若論起福澤與圣寵，遠不及皇后和淑妃。在后宮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大凡以色事人，終會色衰而愛馳，惟有賢德與才學才能常伴君側，地久而天長，徐美人覺得呢？”她笑得溫婉柔和，意味深長的眸光淡淡瞥向對坐吃點的女子。

　　她不知這徐美人是心直口快還是蓄意口不擇言，這樣敏感的話語若是傳到有心人耳里，只會落人口實，給自己招來妒恨。特意提及姚淑妃，不過是提醒她，說話要注意分寸，不要為挑撥生事，反給她自己帶去麻煩，同時也在告誡她，自己無心名利，不要盲目依附錯了人。

　　徐美人正在拈糕的手指頓了頓，表情有一瞬微凝，顏卿的話意她怎能不懂，旋即又恢復了殷切的笑容，小心翼翼回道：“娘娘說的是，宮里都盛傳娘娘一代容華，嬪妾傾羨不已，今日得見娘娘鳳顏，更是氣度清雅，著實讓嬪妾慚愧得緊。”

　　“本宮也是表述一些淺顯的看法，未必見得就是真知灼見，或許人事不同，區別而異才是正解，徐美人也不要過分在意而妄自菲薄了。”顏卿淡淡說著，口吻隨意。

　　徐美人眉眼含笑，十分乖巧溫順的樣子：“嬪妾人微望輕，德薄才疏，日后還要仰仗娘娘多多教導和扶攜。”

　　顏卿玉手握著茶盞，輕輕笑道：“徐美人也太自謙了，本宮看來徐美人是有福之人，無需他人提點，以后也必定能洪福深厚。”

　　“多謝娘娘寬慰，嬪妾一定多加努力，但愿能承娘娘貴言。”徐美人盈盈抬眸，嬌聲說道。

　　又與她寒暄了一番客套話，待食完了盤里最后一方如意糕，徐美人才緩緩站起身來道：“打擾娘娘許久，嬪妾也該回了。”

　　“那好，本宮就不多留了。”顏卿和顏地說著。

　　徐美人嫣然一笑，屈膝行了禮便由貼身侍女攙扶著走了出去。

　　“看來這徐美人果真是愛極了咱們宮里的甜點呢，也不顧著些場合，頭次來拜會娘娘，再是喜愛的小食，也不能吃得渣都不剩吧，同為奴婢出身，基本的規矩倒沒了。”看著光光的空盤，零露不肖地說道。

　　顏卿稍怔，又笑著看她：“不過一些點心罷了，她既愛吃，就由她去吧，或許她也真的是思鄉心切，倒是你方才說的奴婢出身是何意？”

　　“回娘娘，這徐美人本是姚淑妃的陪嫁侍女，后來背叛淑妃成了皇上的美人，之后便再不被問津。雖說淑妃不合人緣，但徐美人背主求榮得來的榮寵，在這宮里也沒幾個人瞧得起。”零露十分不屑，一臉地鄙夷。

　　顏卿微微訝然，想不到徐美人竟是姚淑妃的婢女，以淑妃的性子必定不會給她好過，沉吟了一瞬，微微搖頭：“背主上位，一時風光無限，可盛寵不長，再加上處處被淑妃壓制，又不受各宮待見，所以便想著來投靠我。”

　　“徐美人是淑妃的家府婢子，自幼服侍淑妃，氣性也隨了她家主子的張狂尖利，在宮里得罪過不少人，這種不討喜的人娘娘還是少些走動為好。”零露凝眉，正色地說道。

　　顏卿緩緩頷首：“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今日我已話意明顯，想必她心里也是有數的。”像徐美人這種輕狂張揚，不知輕重的性子，以前是有主子撐著，如今沒了倚靠，若不知收斂，在這宮里遲早怕是要惹出事來。加之又曾是姚淑妃的侍婢，淑妃的跋扈人所共知，誰還敢與她親近而公然與姚淑妃對抗。

　　“淑妃強勢橫蠻，若知曉徐美人想來依附娘娘，恐怕會處處與娘娘為難，娘娘要小心應付才是。”零露神色認真，尋思著又道：“不過娘娘入宮已有些日頭，雖未侍寢，但名義上已承寵，于情于理也該去拜侯下皇后和幾宮妃位，以免讓人詬病娘娘仗著圣寵不懂禮數。”

　　顏卿心下遲疑，略微沉吟道：“我也確實想過，只是此時拜會是否合適？前些時間我為避是非閉門不出，卻讓眾人說我心性高，而今不過剛伴圣駕幾日，就高調走動，會否有炫耀之嫌。”

　　“娘娘的顧慮奴婢明白，但在深宮里的人誰又不是小心翼翼地生存著？面子上的功夫要是做足了，別人也能少挑些錯來，宮里的人都是逢高踩低，只要娘娘能一直得蒙帝寵，那些人再眼紅也不能拿您怎樣，娘娘不必思慮太多。”零露低垂明眸，分析地謹慎細致。

　　顏卿不置可否，溫聲道：“嗯，容我想想，你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零露福了福身，乖順地退出了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