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侗坐了一夜,百官陪了一夜。
當皇甫無逸渾身染血,押著十幾名衛(wèi)府校尉,出現(xiàn)在紫微殿的時候,眾人不自覺屏住呼吸。
楊侗一顆心,也微微提上來。
王世充經(jīng)營衛(wèi)府多年,誰知道有多少嫡系?
若衛(wèi)府彈壓住了,他殺掉王世充的事,便能告一段落。
反之,他需要提桶跑路。
“皇甫將軍,事情辦的如何?可有叛亂發(fā)生?”楊侗還算鎮(zhèn)定,未有失態(tài)。
“回陛下的話,臣幸不辱使命。”皇甫無逸躬身一拜。
聞言。
楊侗暗自松氣。
“皇甫將軍辛苦了,具體過程如何,說與朕聽聽。”楊侗又道。
說起來,昨日皇甫無逸趕去衛(wèi)府大營,可謂險之又險,起初連營門都沒能進,直到亮出令牌才奏效。
然而,真正的危險才開始。
皇甫無逸剛到帥帳,不知誰透漏了風聲,衛(wèi)府似乎得知了王世充身死的消息,王世充的哥哥王世惲想鼓動兵變,皇甫無逸當機立斷,將王世惲斬首,另外還殺了幾個胡人將領,一場兵變才被及時遏止。
但仍有幾條漏網(wǎng)之魚逃了。
其中豆盧寧為了逃出城,竟然放火焚燒懷仁坊,死者逾三百,傷者逾千,等到皇甫無逸帶兵趕到,豆盧寧早已打開城門逃之夭夭,而皇甫無逸不得不留下來滅火,直到卯時才趕回紫微殿。
聽到有人走漏風聲,楊侗眼皮狂跳。
他留在紫微殿,不允許百官離開,為此連宮城都封鎖了,就是怕泄密,沒想到還是沒防住?
不禁看向下方。
百官皆心虛地垂下頭顱。
楊侗沒證據(jù),只能在心里狠狠記上一筆。
一會兒。
聽說豆盧寧竟是王世充的嫡系,楊侗問道:“你說豆盧寧是王世充心腹?為了逃出洛陽,竟縱火燒了懷仁坊?”
得到確切回復,楊侗臉色馬上難看起來。
“好!好!好!枉朕視豆盧寧為忠良之后,屢次委以重任,卻不想是養(yǎng)虎為患?今日更喪心病狂燒死千百人?百姓何辜?”楊侗抓住龍椅,手上青筋畢露。“如今除了洛陽,河南道盡數(shù)落于瓦崗賊子之手,豆盧寧出逃,八成會投靠瓦崗,不久還是會相見的。”
“屆時朕必將之千刀萬剮!烹其肉,與野狗分食之!”
皇甫無逸卻道:“陛下,豆盧寧已不足為患,眼前之困,還在瓦崗反賊。”
楊侗知道皇甫無逸的意思。
他昏迷的七天,朝堂害怕宇文化及進攻洛陽,曾派使者蓋琮,到瓦崗寨找李密談判。
瓦崗盤踞河南道,宇文化及北上,兩者必遭遇,李密擔心將來和宇文化及打起來時,楊侗會背后捅刀子,于是答應歸附,百官為了穩(wěn)住李密,許以魏國公、太尉、尚書令的官職。
這件事楊侗昨日才得知。
“先前招降李密,原因有二。其一,是為讓李密對抗宇文化及,朝廷可坐收漁翁之利。其二,是牽制王世充,王世充受命平叛多年,殺死李密的父兄子弟數(shù)人,和李密是不死不休的關系。”
“但如今,王世充已死,再招降李密,如引狼入室。”
楊侗自語著。
百官自作主張去找李密談判,分明沒將他放在眼里。
但眼前不是算賬之時。
他深知皇甫無逸的意思,現(xiàn)在時過境遷,不能再答應李密,可反悔的話,又可能招來李密的報復,百官肯定難以抉擇。
但楊侗直接當個屁放了。
“驍果軍兵變,乃因思鄉(xiāng)心切,宇文化及若不想遭其反噬,只能帶驍果軍返回關中,取道河南時,必和李密遭遇。李密不蠢,應知曉與朝廷合作方為上上之策,朕就算反悔,他也只能認了。”
轉頭看向盧楚。
楊侗道:
“這樣,盧愛卿,天明之后,你派個人去瓦崗,告訴李密,先前的條件作廢,朕最多答應,在李密與宇文化及交戰(zhàn)時,提供一些人道主義上的幫助。”
又看向十幾名衛(wèi)府校尉,知曉肯定是王世充的嫡系,眼中沒有一點憐憫。
“將這些混賬東西拉出去,全部砍了!”
只是沒多久,楊侗就覺得顏面盡失。
臉上火辣辣地疼!
因為天一亮,李密便帶兵將洛陽包圍了。
兵臨城下!
有一光膀大漢手執(zhí)馬槊,腰懸大刀,跨于馬上,正在城外叫罵。豆盧寧在人群后躲躲閃閃,生怕被楊侗看到。
后方大軍一眼望不到頭。
楊侗登上城頭,將大漢的喝罵當個屁放了,目光掃過,四野皆是人頭,密密麻麻,粗略估計應有五萬之數(shù),再看那大漢,言辭粗鄙,模樣彪悍,心中略微起疑。
“那軍前叫罵的賊子姓甚名誰?”楊侗皺眉問。
“陛下,是李密的先鋒程知節(jié)。”皇甫無逸仔細看了一下。
果真是他?
楊侗略感驚訝,因為對面的程咬金,和印象中大相徑庭,怎么看都像一個肉販子,兵器變成了馬槊。
城外,程咬金也發(fā)現(xiàn)了楊侗,頓時罵的更加起勁,大致內容是楊侗言而無信,枉為皇帝,不如將皇位讓出來,他做皇帝都比楊侗出色,饒是楊侗心性再好,也忍不住臉黑如鍋底。
“李密狗賊何在?出來與朕答話!”楊侗喝問。
聞言。
城外的大軍中,李密滿臉黑線。
好嘛,前兩年,你楊侗兵強馬壯,將勞資攆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勞資無話可說。但現(xiàn)在時過境遷,楊廣死了,你楊侗的兵馬所剩不多,竟還不將勞資放在眼里?動不動叫勞資狗賊?你是狗皇帝才對!
先前接受你的冊封,不過是想對付王世充罷了,現(xiàn)在王世充被你親手剁了,你以為勞資還用顧忌?
策馬來到軍前。
李密道:“瓦崗寨主,蒲山王李密在此,越王別來無恙乎?本王不欲與越王作對,若越王肯信守承諾,允許本王入朝輔政,共治天下,兩家罷了刀兵,不好過你死我活一場?”
聞言。
城墻之上,楊侗氣極反笑。
“大膽!李密狗賊,誰給你的膽子,一介反賊竟妄自稱王?你揚言不欲與朕作對,今日為何包圍洛陽?且朕已于昨日登基,你竟稱朕為越王,你眼里可有一點敬畏之心?這些年,河南道因你生靈涂炭,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朕原想接受你的投降,百姓必恨朕無能!如今看來,朕果然沒猜錯!反賊永遠是反賊,妄想你迷途知返,朕大錯特錯!指望朕允許你入朝為官,無異于癡人說夢!今日你圍攻洛陽,他日朕必將你千刀萬剮,烹肉分食之!”
說完。
楊侗忽然對皇甫無逸面授機宜。
“皇甫將軍,這個距離,你可有把握一箭射死那狗賊?”
皇甫無逸心領神會。
“陛下,雖說這個距離略遠,超過了弓箭的射程,但箭樓中有八牛弩,射程遠超弓箭,再加上居高臨下,臣可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