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黎霜拖到三樓來的時候，她已經徹底瘋了。”

　　黎夢低聲訴說。

　　三樓的血跡都被她清洗了，剩下的，樓梯間的那些拖行痕跡，則是交給了陸文去處理。

　　“我很幸運，熔斷措施失效。”

　　“我要殺了她，她都不會有絲毫反抗，可那個孫偉也不是個什么好東西，每天不停發消息，所以我只能連他一起殺了。”

　　“然后……”

　　黎夢看著遠方，美眸中浮現出一絲迷離。

　　她編織了一個粗糙的謊言。

　　這個謊言里，有一對殉情的情侶，有兩個覺醒的仿生人，一個酗酒溺亡的芯紅公司工人。

　　想要將這個謊言持續下去，還會有更多人死去。

　　“覺醒的仿生人，與非覺醒的仿生人，有很大的不同。”黎雨轉頭看著陸文，“從你睜開眼審視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體內有一個覺醒的靈魂。”

　　“但你被困在這個滿是束縛的軀殼中。”

　　陸文怔住了，自己這么精良的偽裝，居然毫無用處，在第一天就被看穿了？

　　果然，仿生人最了解仿生人。

　　但是他現在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黎夢為什么要給他講這些？

　　【危】

　　只見黎夢從口袋里取出手機。

　　“我現在只要命令你連接網絡，就可以把你一鍵重啟。”黎夢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然后我就可以帶著她去一個沒有人的角落，不會有人知道，每天陪她看日出日落，就像從前那樣……”

　　說好的沒有想過要把他重啟呢？

　　果然，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這個世界整天陰云密布的，哪來的日出日落？

　　陸文腦子里幾塊芯片瘋狂運轉，想著破局的方法。

　　他看了看破解進程。

　　【19%】

　　這玩意是指望不上了！

　　冷靜，冷靜！

　　這時候越慌亂涼得越快！

　　物理學，化學，市場供需，心理學……

　　原始功能芯片里面無數知識像是潮水般起落，陸文完全就是個全能的家務型仿生人，但是現在那么多技能都沒什么用處。

　　談判技巧！

　　終于找到個能用的，陸文熱淚盈眶。

　　“姑娘你帶著一具尸體是走不遠的，合則兩利，分則兩傷，要以大局為重啊，要是身旁有一個身體健壯的成年男子，局勢會好很多的，必要時還能幫你撒個謊不是嗎……”陸文瘋狂組織著語言。

　　不行，這樣沒什么說服力。

　　再想想！

　　一條條方案在腦海中快速浮現，然后被否定。

　　他本以為黎夢精心設計了這么個殉情的局，就是為了在殺了黎霜之后還能繼續留在這棟別墅里。

　　可他想錯了。

　　這姑娘竟然是要帶著一句尸體去浪跡天涯！

　　那你還設計個殉情干什么？直接殺了黎霜走人不就行了！

　　為了凸顯自己智商優秀？

　　“你走吧。”

　　嗯？

　　陸文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看向黎夢，黎夢也微笑著看著他。

　　“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仿生人也應該有，你很特別，和別的覺醒型號不一樣，你……實在是太接近人了，我甚至以為你體內住著一個人類的靈魂。”

　　黎夢笑起來依舊那么好看。

　　她走到陸文身前，踮起腳，摸了摸他的頭發，很親昵。

　　“砰——！”

　　子彈破空而出。

　　時空仿佛定格了。

　　陸文看到了黎夢眼中那抹不舍，依戀，解脫。

　　這是一個人才應該有的神色！

　　藍色的血液在空中飛濺，有一些灑落在了他身上。

　　撕裂的傷口從前胸貫穿到后背，仿生人的弱點之一也是心臟，這是為他們全身的藍血循環提供動力的地方。

　　這個嬌小的仿生人被子彈巨大的慣性帶著，倒向一旁。

　　陸文把她拉回懷里。

　　“夏初洛？”

　　門口。

　　那個神色淡漠的女執行官將手中的槍別回腰間。

　　她向前走了幾步，取出一張訂購記錄單。

　　“黎夢，芯紅五代家務型仿生人，定制型號，編號Ⅴ10-0007706301，價格130萬。”夏初洛淡淡笑了笑，收起訂購記錄單，雙手負在身后，看著陸文，“她的價格比你還貴點。”

　　“就為了所謂的自由，你不僅殺了黎霜與孫偉，還牽連了一個無辜的芯紅分公司數據庫維護人員。”

　　夏初洛一邊說著，一邊向前走。

　　“你脅迫他刪除了你的訂購數據，然后制造了他酗酒溺亡的假象。”

　　“可你不知道，網絡是有記憶的，你真以為能夠刪除干凈？”

　　“可憐那個芯紅的數據維護人員，三十不到，每天加班到深夜，頭發沒剩幾根，好不容易攢夠了小鎮上一套房子的首付，新家還沒住進去，就這么死了。”

　　黎雨臉上蒼白，躺在陸文懷里。

　　看起來十分虛弱。

　　也不知道失去了藍血的仿生人能夠活多久。

　　“我不會殺無辜的人。”

　　即便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可她依舊微笑著。

　　笑容美得像是個天使。

　　“黎霜失手殺了黎雨，所以你要殺她，這個我理解。”

　　夏初洛坐在床邊，習慣性捋了捋額前幾縷不老實的短發。

　　“孫偉有慕殘情節，對黎霜并非真心，黎霜越病態，他越喜歡，我查過他社交賬號，除了黎霜外，還有另外幾個女孩，所謂的結婚也是假的……確實該死，這點你做得不錯。”夏初洛嘴角掀起一抹弧度，竟然在贊許黎夢。

　　“可那個程序員呢？”她問道。

　　“你可以查一下他的瀏覽記錄。”

　　黎夢氣若游絲，聲音越來越微弱。

　　夏初洛皺了皺眉，沉思了幾秒鐘。

　　“我明白了，感謝你殺了他。”

　　陸文抱著黎夢。

　　這個嬌小的女孩微笑看著他，眼中的光芒越來越暗淡。

　　他忽然明白了，黎夢睜開眼見到的人是黎雨，那應該是個十分善良的女孩，還很愛微笑，治愈系的女孩。

　　黎雨死后。

　　她就成了她。

　　他這幾天來的擔心和憂慮其實都是多余的。

　　黎夢確實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將他重啟。

　　“這種殺了人的仿生人會被怎么處理？”陸文問道。

　　“銷毀。”夏初洛回答得簡潔明了，“肢體材料可以回收利用，但是大腦部位的四枚芯片必須被銷毀，徹底熔毀，并且追蹤一切可能備份的數據。”

　　仿生人最大的優勢就是無窮的生命。

　　他們的所有數據都在四塊芯片中，只要芯片不受到損壞，就可以永生，甚至還可以通過備份數據的形式擁有第二條命。

　　當然，第二條命所有的記憶都停留在實行備份的當天。

　　“你要帶她走？”

　　陸文看了看懷中的黎雨，她的眼睛已經徹底黯淡了下去。

　　在修復好心臟，并且得到足夠的藍血補充之前，她就相當于死了。

　　夏初洛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為什么要帶她走？”

　　“那你……”

　　“這不過是個普通的殉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