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羨晚完全養好身子終于能出門時,已經是凜冬的十二月了,這會兒有些暖陽和煦的照著,不至許貴人小產那段時日冷得讓人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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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晚臥養在殿內不宜侍寢,皇帝便久久都沒踏入后宮,來了也都是歇在悅妃或董貴人之處,也不過寥寥幾次。
眼見著宮里銀裝素裹著被大雪覆蓋,年下豐收頗足,戰事亦有捷報,皇帝特意吩咐了悅妃將除夕宴辦得盛重一些。
除夕那日羨晚晨起穿戴,正要去給太后和悅妃娘娘定晨昏,便聽見殿外幾個小宮女嘀咕著,潦潦聽見‘涂族公主’,‘進宮’等字眼。
羨晚不禁抬頭用眼神問著望安,望安正為羨晚將厚重的外氅披上,看了看主子的神色,才答道,“奴婢也是聽他們嚼舌根子才曉得的,說是今晨再早一些的時候,涂族的親貴領著涂族公主進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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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晚微微一怔,卻也沒多說什么,早便聽貴人提起過此事,便也沒多大驚訝。
抬眸就見望安試探著瞧著自己的神色,惹了羨晚好笑,嬌嗔道,“你不必惶恐,我早知道會如此。”
“他是帝王,許多事情他也身不由己,我雖心中不愿,但總歸是不惱的,若是后宮每進一個宮妃我便吃昧一回,我得多難熬吶。”
望安見主子神色無異,想著定是皇上當真給了主子足足的安心,才會讓主子如此放心。
想來也是,如何也是相伴著從年少走至今天的一對人兒,還聽聞早年二皇子欲弒父篡位之時,竟是眼前這個看似柔軟溫和的主子和老將軍頂入宮中,撐著等了當今皇帝回來。
換句話說,如若不是主子娘娘和老將軍當時不顧安危護著先帝,如今這江山,也不知會落入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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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了如此這般情深,又哪里是平常一般人能攪擾的?
望安這樣想著,不由得也對羨晚多了幾分崇意幾分敬意,也深覺只有自己主子這種有嬌俏柔軟又有獨當一面的女子,才配得與圣上并肩而立。
出了殿門時,終于瞧見了些年節該有的氛圍,各殿的明窗前都貼了皇上賜的金福,檐下掛了一路的大紅燈籠,道上的宮女太監都得了賞錢,臉上也都洋溢著喜氣。
羨晚走在長街上看了也是欣喜,想著這年是自己頭年真正以妃嬪的身份伴在他身側,心窩也埋了幾分暖意。
好容易踩著雪到了慈安殿,嬤嬤出來引了自己進去,悅妃與魏嬪等人已在殿內坐著喝茶,只等太后從寢殿梳妝好出來。
待太后出來,以悅妃為首的扯著太后說了幾句家常,又囑咐了各位妃嬪皆要安分守己,多為皇家開枝散葉,各位自是都低著頭緋紅著臉道了是,又照著禮制敬了茶才準備移到悅妃那兒去行禮。
才要跟著悅妃到常寧殿去,悅妃卻道,“今日的晨昏醒便不必來了,在這兒便當是行過禮了,本宮安置著晚些的宴席,實在忙不過來。”
各人當然道好,巴不得立時回宮,省了折騰,羨晚亦是如此,生性自由慣了,原就不喜這宮中拘束禮制,這會兒聽說不用往常寧殿去,心下也有幾分竊喜。
才出了慈安殿的宮門,便有小太監來報,那小太監立在羨晚身前行了禮,恭敬道,“娘娘,皇上請您去建章宮一趟。”
羨晚心下有些雜亂,自己原是嬪位,出宮門時序列為二,跟在悅妃身后。
這時小太監來報,免不得身后的幾位妃嬪聽見,眼光齊刷刷都停留在羨晚僵直的后背。
羨晚正欲推辭,悅妃便轉過身來為羨晚開脫,“既是皇上傳召,儷嬪快些去才是。”
羨晚眼里有感激,嘴角彎了彎,對悅妃行了一禮,才折身離去。
兩位貴人倒也沒什么心思可言,只得神色無異的甯昭儀悄悄在身側攥緊了自己的手巾,繼續隨著前面走去。
各位都謹著是在慈安宮門前,悅妃娘娘又在最前,心里有話也不敢明面里說出,何況魏嬪好端端背了黑鍋又禁足了小半個月,見是年節才放了出來,此時心中不滿,卻再也不敢多話。
這邊羨晚到了建章宮梁公公親自來迎了進去,還道,“今日皇上高興,黃河治水有了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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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晚也開心跟著笑,“里面可還有熱茶?”說著就在門外脫下外氅給曲桃接過,免得惹了寒氣進殿。
“有,皇上只喝云霧茶不止,總怪下邊的奴才備的茶不好喝,總念著您的。”
梁公公嘴甜,惹了羨晚心中清甜,說了一句‘他嘴刁’說著還是往小廚房走去,“我去重新沏一杯。”
這廝書房的傅城軸等的都快不耐煩了,羨晚才端著新沏的云霧茶緩緩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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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邊含著笑對上他不耐的眼神,心下腹誹著把茶送到他面前,誰知他似笑未笑的不接,只道,“你先嘗嘗燙不燙。”
羨晚莫名,搖頭說不燙,難耐傅城軸非要她試,她也就試了,當真不燙不涼才又給他,傅城軸這才接過就著羨晚方才喝過的地方喝了一口,還怪嗔道,“難喝。”
“嘖。”羨晚欲奪過茶樽,“那皇上喝梁公公準備的吧。”可到了皇帝手上的東西,哪那么容易奪走,折騰了一會兒羨晚也就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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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找來嬪妾,可有何事吩咐?”羨晚見傅城軸坐在龍案前看折子,便自覺上前磨墨。
皇帝沒說話,羨晚也不再問,心下有幾分知道皇帝的意思,見他不欲提起,自己也就靜靜的磨著墨。
只是皇帝看似認真批著折子,實則時常抬眼盯著羨晚,時而握握羨晚的手,一下午兩人少不得眉來眼去,羨晚墨得手累了,不過問皇帝,直接停了下來。
傅城軸見她站了許久,中間喊了她幾次坐下,羨晚卻是萬不敢坐在龍椅上與皇帝同坐的,雖知傅城軸不在乎,但被人瞧見了,免不了又是一場風波,如何也不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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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城軸勸她,“這兒誰也沒有,從前不見你如此小心?我肩上的疤都還在呢。”他有意取笑羨晚刺傷他的事情。
羨晚如何能不知道他肩甲上的傷,每回親熱都要自己親吻肩甲那處的傷痕,說是向他的傷賠禮,折騰的羨晚狠了,脾氣上來了,羨晚也不認輸,死死照著那道疤咬著,直至通紅。
羨晚還要推辭不愿坐下,傅城軸見她執拗,不再問他,一把扯著她坐在腿上,還笑她,“這下不坐在龍椅上,安心了吧?”
羨晚哭笑不得,剛要掙扎著起來,就聽見窩在自己頸窩處的傅城軸輕聲呢喃道,“我終于能光明正大,同你過這個除夕。”聲音有些沙啞,昭示著他這些日子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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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晚輕輕環抱著他,“皇上盡管做皇上該做的事,不必為難顧忌,皇上只知,嬪妾一定會站在皇上身后,絕不離棄。”
她知道今日皇帝將她叫來建章宮陪著,也算是先前告訴羨晚,今夜涂族公主必會封為宮妃,所以他心覺愧疚,卻又無可奈何,一心想安撫羨晚。
半晌,傅城軸才抬起頭來松開羨晚,深深的看著羨晚,不禁吻了她一下,才道,“回去吧,華服已經命人送到宮中了,回去梳妝好了,就去晚宴吧。”
羨晚沖他一笑,握了握他有些寒涼的手,“好,嬪妾在宴席上等著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