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時日,炎寒正好,和煦的日晨下與秋意襲來的清風暈得正好。
宮中的花開得盛,羨晚最喜的海棠結出了果子,外遣的軍隊連連大捷,五谷豐收,社稷安穩,是好是好日。
太后給羨晚入宮選個好日,太后心中歡喜,顛來倒去思來想去,為羨晚定了十月十五這個日子。
傅城軸更是吩咐繡房準備出一套嫁服,用了最為精致的繡法,最為華貴的修飾,幾番修葺供羨晚居住的永寧殿。
此等殊榮,便是連太后,如此得先帝寵愛,都未曾受過。
大婚這日,曲桃早早地將傅城軸提早幾日送來的婚服為羨晚換上,這婚服往羨晚身上一著,原先折疊著看不仔細的紋路,如今便是完完全全的展露出來。
只見這婚服用了羨晚最為喜歡的淡紫色,裙紗至地,以細碎輕巧的紅玉石鑲嵌在裙尾。
腰腹裹帶之處用了玲瓏翠玉八寶扣銜接,雙肩處的微張霞綢以赤金盈翠鳳尾瑪瑙流蘇為綴。
整片的綢緞皆是用金絲以摻亮紅的紅絲磨勻,方才在這緞綢上繡出那含苞待放卻依舊活靈生現的百合。
便只是隨眼一看,便能知這制衣者的心思。
曲桃見羨晚身著這婚服,即便是還未上脂粉,已然美得動魄驚心,連忙為羨晚撫順這衣上原是沒有的褶皺,“小姐,這皇上心思果然重您,曲桃便從未見過這如此華麗的嫁衣。”
羨晚垂眸看了一眼身上不真實的華衣,復又看向曲桃,“可僅是這身婚服,就不知道給我帶來多少紅眼了。”
“如何也有皇上護著您。”曲桃扶著羨晚坐在梳妝椅上,拿起木梳為羨晚綰起青絲。“今日小姐大婚,曲桃便為小姐束個高髻吧。”
羨晚在銅鏡里看向身后的曲桃,笑道,“隨你。”
曲桃熟稔發髻,不過一會兒,一個利落的高髻便綰在了羨晚頭上。
又給羨晚挑了銀風鎏金鏤花長簪簪在前分,寶藍海棠點翠朱釵簪在頂簪,一雙金絲嵌瑪瑙雙鸞玉翠步搖簪在兩旁,才算是束好了發髻。
曲桃卻一刻都不肯停下,又拿了脂粉緩緩涂在羨晚白皙可見血絲的臉上,為羨晚畫上小山眉,最后才是唇脂。
曲桃手中的物什落下,才得空仔細看向羨晚,不忍又是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羨晚白皙透凈,唇紅齒白,蒲扇般的睫毛微微掩在杏眼之上,眉眼端莊卻不失靈氣,挺翹的鼻尖之下便是那圓潤的朱唇。
饒是曲桃一個女子,也不禁看失了神,良久才回神道,“小姐,不怪皇上如此喜您。”伸手拎起紅翡翠玉珠金絲耳環為羨晚戴上,“饒是這朱釵點翠也是極上等的。”
羨晚凝著笑得臉,不禁有一絲認真,抬手覆上頭上的朱釵,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紅唇輕啟。
“這朱釵是尊榮,也是束縛。”唇角莞爾,“不過因著是他,所以我心甘被束縛。”
梳妝整齊后羨晚正欲扶著曲桃起身,便聽到管家叩門道,“小姐,吉時將至,老爺和夫人正在正廳候著呢。”
“知道了,我這便去。”羨晚急急應著走出房外。
“爹爹,額娘,女兒今日便是出嫁了,您兩老定要好好顧著自己。”羨晚跪在父母跟前,看著這生活了二十載的將軍府和身前的父母,不禁紅了眼眶。
于母更是抑制著哽咽點點頭,“好,”伸手撫著羨晚滿是不舍的臉。“入了宮不比在府中,你要謹慎端莊,莫要失了分寸。”看了一眼曲桃,“曲桃丫頭與你一同長大,她陪你進宮,額娘也放心。”
羨晚點頭答應,便聽得門外首侍太監的嗓音落在耳旁,眾人跪下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一等護國公于其封之嫡長女于羨晚,靜容婉柔,麗質輕靈,風華幽靜,淑慎性成,柔嘉維則,深慰朕心。著即冊封為嬪,封號儷,欽此!
羨晚抬手垂首,“謝皇上恩典。”
“儷嬪主子若是備好了,便隨奴家進宮吧。”
羨晚回頭看了一眼父母,又朝著長兄牌位的方向叩了一首,才點點頭,跟著公公上了轎攆。
將軍府眾人行禮道,“恭送儷嬪娘娘。”
羨晚扶著平穩的轎攆一路緩緩進宮,垂在膝蓋上的雙手微微顫抖,不是第一次進宮,卻與以往的哪一次進宮,都不一般。
羨晚身居嬪位,非正位中宮,按了宮中的禮數,只能從側門進宮。
軟轎在側門前緩緩停下,羨晚心生好奇,不禁抬手微微掀起轎簾,眼眸望向簾外。
雙眼拂去,眼見的便只有這紅墻一片,再無其他,從前入宮,竟從未覺得這宮中食人的紅墻竟如此之高,心中不禁有些惶恐。
聽見迎轎的太監公公高聲喊道,“迎儷嬪。”羨晚才立時放下這掀起的簾子,坐正身子,復又繼續往永寧殿走去。
“儷嬪主子,永寧殿到了。”為首的梁公公道,“娘娘仔細著下轎。”
曲桃走至轎攆前頭,為羨晚抬起布簾,羨晚提著衣尾伸手搭上曲桃的,待羨晚下來雙眼得了空掃視這永和宮時,確實不禁頓住了眼。
永寧殿的外院兩旁滿是海棠,隨著秋涼的清風拂滿整個院子的海棠花香。
羨晚抬眸看向這永寧殿的外殿檐頂以綠玉為瓦,紅玉為磚,檐角是以鎏金鑲嵌的燕子玉雕。
曲桃扶著羨晚緩緩走入殿內,殿內寬敞不已,以云木為梁,白玉為地,上好的紅木為壁,璧上滿是白玉瓷的幀瓶和琺瑯彩瓷,還有最為別致的琉璃燭燈。
殿內籠總分了三個內室,主殿以西一側是膳廳和正廳,膳臺亦是檀木作足,翠玉的內心上端放著琉璃玉冰壺,晶瑩剔透,精致而玲瓏。
正廳之處軟塌以金絲為線縫制,矮幾上亦是鋪上滿繡的華布,而華布之上置著香爐,云煙自香爐焚出,被穿透窗臺的陽光照拂,更是朦朧搖曳。
順著往里走去便是寢殿,寢殿與正廳用了別致的彩蝶輕紗屏風隔開,檀木寢上是用了淡紫絲線混以金絲縫制的絲被,滿繡銀線海棠的紗帳落于寢上,金絲玉枕置于一側。
“小姐,這永寧殿的布置,倒是您喜歡的!”曲桃看著這一室的華麗,欣喜不已。
身后的梁公公聽著曲桃這稱呼,微不可見的蹙了一蹙眉頭,微微屈身道,“曲桃姑娘,”看了一眼羨晚,又道,“如今這儷嬪娘娘進宮了,便是這宮中的主子,再叫作小姐,總歸是不妥的。”
曲桃聞言眨了幾下眼睛,低下頭道,“是。”
“還要多謝公公提點了。”羨晚莞爾客氣道。
梁公公屈身,“誒唷,這是奴家的本分,儷嬪娘娘莫要折煞了奴家。”
羨晚不再答話,梁公公轉身打了兩下響指,殿外候著的侍女太監便都涌了進殿來,跪下行禮,“參見儷嬪娘娘,娘娘萬圣金安。”
梁公公復又轉身到羨晚跟前,“這些個是永寧殿服侍娘娘的奴才,都是奴家親自去內務府挑著的。”
“有勞梁公公了,”羨晚側臉吩咐曲桃,“好生送了梁公公出去。”
曲桃引著梁公公出去,羨晚便落座在正廳的坐榻上,啟唇不卑不亢,“都起來吧。”
跪下的一片道謝了起身,羨晚才接著道,“本宮第一日進宮,日后還需你們照料,在永寧殿做事,不必拘著,本宮唯有一個要求,那便是忠心。”
羨晚語畢曲桃方才進殿,看羨晚投去眼神,便機靈的從腰腹拿出賞錢,一個個發落了下去。
“掌事宮女和公公是誰?叫作什么?”曲桃收起銀囊問道。
立在前頭的一個宮女抬起頭,“奴婢望安,是永寧殿掌事宮女。”
“奴才春福,是永福宮掌事公公。”
羨晚點點頭,“往后望安和春福便與曲桃一同殿內伺候。”
道完便都各自散去。
羨晚瞧著眾人都散去,才笑看著曲桃輕嘆了口氣,回頭自窗臺望去,只見夕陽余暉都快落下了,天色也漸漸沉下,不覺疲憊,挑眉看著曲桃。
“曲桃,快幫我卸下這朱釵,我腦袋都快壓癟了。”語落便伸手要自己卸下。
曲桃連忙止住,提醒著羨晚,“娘娘,您如今是主子,得自稱本宮,仔細著別落人口舌。”
羨晚佯瞪著曲桃,伸手輕點她鼻尖,“我自是清楚,我這不是怕你同我生分了嗎?”
“娘娘!娘娘這說的什么話,曲桃自小同您一處長大,再知道您不過。”
羨晚笑而不語,湊近曲桃,“桃兒,你消息靈通,可知皇上在哪兒?”臉上是古靈精怪的神色。
曲桃笑,“奴婢不知,等會兒便去打聽打聽。”
羨晚笑著皺皺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