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嬰鬼(完)
祝青霜回首望去,看著那個把自己推到一邊的嬰兒,心里有些疑惑。
剛才父親好像說了,這個孩子叫林兒?
祝青林被嬰鬼一腳踹飛,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黑氣,祝寒趕快上前兩步接住它,沒有讓祝青林摔到地上。
停在半空中的嬰鬼可沒有留給祝青霜發呆的時間。它確實怕了祝寒手上那把君子劍,但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本就不公平,它的敵人手上有寶劍,可嬰鬼卻只有一雙赤手空拳。
但如果它能把祝青霜抓在手上,就相當于擁有了世界上最堅固的盾牌。
當然,這面盾牌僅僅對祝寒生效。
嬰鬼沒有料到的是,有一些人不愿意作負擔,也不愿意當盾牌。
小時候,祝青霜喜歡與祝青云的朋友玩在一塊,她那時六歲,而祝青云十歲,有一個叫做劫匪與官兵的游戲很受他們歡迎。
顧名思義,這個游戲需要有人扮演劫匪以及官兵,還得有一群名字里沒有提到的百姓。劫匪扮演反派角色,官兵則是守護者,當劫匪把所有的百姓抓走后,就象征著官兵的失敗。
六歲的祝青霜總是自告奮勇地要當守護百姓的官兵,卻被年長她四歲的兄長嘲笑道:“像你這樣的官兵,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祝青霜心里不爽,但又無法反駁,因為那個時候她還打不過祝青云。
可祝青霜總是無法好好扮演百姓的角色,每次當官兵保護不周,讓作為百姓的祝青霜被劫匪抓住的時候,她一定會拼命反抗,甚至能從劫匪的魔爪中逃離出來。
可這樣做的她沒有得到其他百姓的認同,在他們眼里,抓到了就是抓到了,作為百姓是不能反抗劫匪的。
到后來,甚至連扮演官兵的祝青云也數落她,說她不遵守規則,以后不帶祝青霜玩了。
祝青霜心里很是奇怪,為什么會有這樣一個規則,在這個規定下,弱者只能由強者保護,而當這個強者失職的時候,弱者就只能被壞人欺負,不許反抗?
這是什么鬼規則?
從那時起,祝青霜不再和老哥混在一塊,轉而纏著祝寒教她習武,她要做保護別人的官兵,而不是拖人后腿的百姓。
但隨著年齡增長,祝青霜逐漸認識到,不管她再怎么不愿承認,人總會在一定的場合扮演弱者,而僅憑她這個弱者,是沒有能力戰勝敵人的。
就比如像現在這樣的情況,祝青霜便是夾在祝寒與嬰鬼之間的弱者,而嬰鬼就想抓住她,以此來要挾祝寒這個守護者。
但弱者也有弱者的抗爭方式,弱者并不一定都要束手就擒,等待別人的拯救。
祝青霜手上握著長槍,猛得向嬰鬼擲去。嬰鬼略作停頓,雖然它心里清楚,這樣的攻擊對它起不了作用,但還是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
可剛一退后,嬰鬼便發現自己被祝青霜騙了,向它扔來的這柄槍一點力道沒有,祝青霜沒有把多余的力氣花在這個上面。
父親常說,好鋼得用在刀刃上,祝青霜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好鋼有限,每一份都不能浪費,就跟她現在的力氣一樣。
祝青霜的力氣,得用在自己的拳頭上。
看著惱羞成怒的嬰鬼向自己撲來,祝青霜后撤一步,突然覺得自己這么大的人,與這個短手嬰鬼打架簡直是欺負它。
這不,只要自己一直往后退,這只嬰鬼的小爪子就傷不到她,就跟父親剛剛做得一樣。
只是這樣的方式,總歸是把自己放在百姓的位置上,心里也全是拖著父親來救自己的念頭。
祝青霜看著這漫天爪影,心里竟然有些興奮。她心里常常幻想著這樣的場景,想像眼前有一個兇橫的劫匪向她撲殺過來,而自己身前又沒有能保護自己的官兵,作為弱者的她應該怎么辦?
這個問題也很簡單,就算是作為一個百姓,可她不也有手嗎?
捶他!
祝青霜看準時機,不退反進。她伸出雙臂,竟然剛好抵住了嬰鬼的兩只手。嬰鬼與祝青霜相距不足三寸,看著對方雪白的牙齒,心里竟然有些不安。
這個人怎么敢離自己這么近?殺了這么多年人了,這樣的情況嬰鬼從未見過。
祝青霜咬著皓齒,將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額頭上,功法運行,狠狠地向嬰鬼撞去。
一旁的兔子簡直驚呆了,它活了這么多年,從未見過有人這樣與嬰鬼打架的,何況她還是一個女的。
連長槍都傷不了的嬰鬼竟然被祝青霜一記頭槌撞得叫出聲來,它捂著額頭不停后退,想離眼前這個女閻王遠一點。
祝青霜白凈的額頭滲出鮮血,嬰鬼沒受什么傷,她倒是疼得厲害,可以說是傷敵兩百,自損一千。
正當她暈頭轉向之時,祝青霜仿佛看見祝青云站在自己面前,沖她比著大拇指。
等嬰鬼抬起頭來,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兩人一鬼團團圍住。
一個手持利劍,卻滿眼血絲,一臉憔悴的中年男人。
一個單手扶額,神情恍惚,連站都站不穩的少女。
一個被它咬掉一只手,一條腿,仍舊沖著它耀武揚威的小鬼。
這些人明明都不怎么厲害,即便是其中最強的祝寒也不過是登山境,這么多年來嬰鬼都不知道殺了多少這樣的武人。可看著眼前這群人,它心里平白升起一股無法戰勝的感覺。
最讓它覺得難受的是,它在這些人身上感受到了它一直追求,但從未得到的東西。
這樣東西明明人人生來就有,可嬰鬼死前沒有享受過,而當它變成厲鬼后,經過了那么多任主人,也沒有一個人能給它。
這樣東西叫親情。
兔子心里嘆氣,它知道這次任務可能失敗了,這只嬰鬼已經沒有戰斗下去的欲望了。
侯道看著原本死得不能再死的李如是突然抬起頭,眼眶里的蛆蟲都掉在她身上,小道士急道:“齊兄你還活著嗎?趕快說句話啊!”
從她身后響起李如是郁悶的聲音:“怎么,你就這么想我死啊?”
李如是聽見了小道士的求救,便加速向這邊沖來。他看著庭院里對持的眾人,發現沒人受傷,可還未松一口氣,便聽見了侯道晦氣地發問。
侯道側著頭,發現在站門邊,一臉無奈的李如是,突然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了。
怎么嬰鬼有兩個,齊兄也有兩個?
兔子認清來者,發現這是那個讓它看不清深淺的武人,便知道得趕緊離開,要不然別說嬰鬼,連自己都不一定能脫身。
嬰鬼躁動不已,一只獨眼越發血紅,在它心里,那只仗著自己有親人而耀武揚威的小鬼最是可惡。
這小鬼不怕自己,那就得死,可還沒等它沖到小鬼面前,就發現身前多了一個偉岸的身影。
既然李如是到場了,自然不能允許嬰鬼繼續放肆,祝青霜眼里快到不可思議的嬰鬼,在李是眼中卻是慢得不行。
李如是僅伸一指,輕松將嬰鬼彈飛。
侯道發現,自己背上的齊是非突然變成了兔子,這時她才明白,自己剛剛是中了幻術。
兔子雙腳一蹬,竟在半空之中留下一串虛影,還沒等眾人看清,它便在半空中接住嬰鬼,撞破圍墻揚長而去。
這只兔子,逃跑果然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