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棋子與棋盤撞擊,那單調卻清脆的聲響,格外有一種安靜雅致的感覺。
鄭活的表情不由得肅穆起來,對面的蘭莎也顯得很莊重。
在這歷史悠久的對局室里,兩人總算干了一次正事,這種奇妙的感覺,是兩人之前所從未體會過的。
“那些從前棋研社的前輩們,就是懷著這樣的心情去下棋的嗎?”
鄭活落子,將黑子連成一線。
“五顆,我贏了!”
鄭活向目光投向了蘭莎。
蘭莎咬緊了嘴唇,不甘地投子認負。
“明白了,我輸了……”
她站起來,開始解衣服。
鄭活連忙大喊了起來:“等等,你在干什么啊?!”
“愿賭服輸,我要獻上我的身體!”
“誰跟你打賭了?!而且你別忘了這里還有一個人呢!”
鄭活指了指旁邊的澤。
蘭莎一呆,連忙拉好衣服,臉上難得窘迫了一回。
“糟糕,我總是忽略了他的存在了!”
那個沉靜的圍棋少年澤卻早已別過了頭,不敢看蘭莎,臉上滿是通紅。
鄭活和蘭莎看著這樣的澤,都感到十分有趣。
原來這個活在自己世界的少年也會臉紅啊!
天才圍棋少年澤,永遠都是一個人待在棋研社的角落里自顧自地擺著棋譜,偶爾不在了,就是出門拿了一個冠軍回來,是唯一還讓棋研社得以保持昔日榮耀的存在。
同時也是棋研社的吉祥物。
鄭活和蘭莎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和澤這樣近距離接觸,戰棋的魅力似乎讓這個圍棋的天才都動了凡心了。
“澤,我問你,明明我也下圍棋了,為什么我感覺不到這可以提高我的戰棋實力啊?”
鄭活自從發現了澤竟然是戰棋高手,就不打算放過澤了。現在的他,只能夠憑借自己的實力去參加比賽,所以一心只想讓自己變強。為此,不管是拜托蘭莎,還是拜托澤,他都盡可能地想從他們身上多學點東西。
澤轉過頭,沉默地看了鄭活半晌,才開口道:“你們下的……不是圍棋……”
鄭活老臉一紅。
“因為圍棋規則太復雜了嘛,哈哈哈……總之都是下棋,一定有相通的地方,你能把你的心得傳授給我嗎?”
“心得……?”澤想了想,搖了搖頭道,“沒有什么心得……就是正常下棋就行了……”
“呃,所謂的‘正常下棋’是怎么下?”
“就是腦中有一方棋盤,在上面先預演完所有的情況,然后從中找到一條最容易取勝的路……”
“行了行了!”
鄭活忙伸出手阻止澤繼續說下去。
“你說的是天才的下棋法。那么凡人呢?像我們這樣的凡人,想要下贏一場棋的話,要怎么樣去下呢?”
澤沉默了一下,道:“還是一樣。”
“還是一樣?”
“沒有什么天才和凡人。大家都是棋手,所有棋手下棋,都是在預測棋路,從中做出最優的選擇而已……”
澤這樣說,鄭活有些難以接受。
“如果所有棋手下棋都一樣的話,那為什么你下棋總是能贏別人,總是能拿冠軍呢?還有你為什么一玩戰棋就能一直吃雞呢?這不是天才是什么?”
澤卻還是搖頭。
“我不是天才……我在圍棋上能贏,是因為我從三歲開始,就每天下十幾個小時的圍棋……我能贏戰棋,是因為我從來到這個棋研社開始,就一直在看著你們下戰棋……”
“只是看看就會了嗎?戰棋哪有這么簡單?”
“戰棋確實不簡單,但是比起圍棋上的變化來說,它的變化實在太少了。圍棋有361個落子點,往往要相持好幾個小時才能決出勝負。但戰棋只有數十個英雄,近百個隨從,十幾個回合就能決出勝負。跟圍棋比起來,戰棋確實要更容易推演一些。只是戰棋中有太多的隨機性,這個又是圍棋比不了的。我能連續獲勝,也只是因為運氣好而已。”
澤說的輕描淡寫,但鄭活卻更加難以接受了。
“運氣好也建立在你有更大概率吃雞的基礎上吧?”
澤想了想,點頭道:“這倒是。”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吃雞的啊?”
鄭活都要忍不住要喊起來了:“你到底是怎么思考的?能不能給我好好的講清楚啊!”
“……好吧,我試試吧……”
這個一向看起來有些孤僻的圍棋天才,一旦真的接觸了,倒是意外地好說話。
接下來,澤就一五一十地向鄭活和蘭莎說明他關于戰棋的思考。
說是關于戰棋,其實他還是用圍棋的模式去思考。
“圍棋中,會評判一子的價值,一顆子能爭取到多少目地,而所有子加起來,圈住的地比對手多,就能贏得棋局。在我看來,戰棋也是如此。”
“每個隨從都有它的價值,這個價值不像圍棋里的棋子那樣需要考慮那么多的因素,比圍棋更容易計算。根據我的觀察,一個棋子的價值和它所能提供的身材息息相關,又能夠簡單的用星級來進行評判。”
“星級對應的標準身材一般是用星級乘以二。比如,一星隨從,標準身材是2-2,像是‘商販元素’和‘雄斑虎’。二星隨從,標準身材是4-4,像是‘小鬼囚徒’。其它星級都可以以此類推。”
“由于戰棋里面為棋子設計了多種多樣的特性,所以實際的棋子強度會在標準身材上下浮動。容易發揮出超過本身星級強度的棋子,就會成為比較強力的棋子。比如‘恩佐斯的子嗣’,只是二星隨從,卻本身能提供2-2的身材,又能buff最多6-6的身材,實際上很容易達到一個四星隨從的強度。還有所有的后期核心隨從,都是那種可以為陣容提供更多遠超于自身星級強度的隨從,比如‘廚房煞星諾米’或者‘卡雷茍斯’。”
“而對于戰棋常見的特殊屬性,圣盾等于可以擋住一個身材無限強的隨從的一次攻擊,所以提供的強度會越到后期越強,使其成為一個相當強力的屬性。同樣劇毒可以毒死一個身材無限強的隨從,同樣具有極高的上限,也是十分強力的屬性。而亡語復生這種,由于強度一般也只等于自身身材和生出來的隨從身材之和,就相對要弱一些了。”
“所以從游戲剛開局開始,就始終評估棋子的強度,計算自己每一手買怪,是虧了身材,還是賺了身材,就能大致估計出自己的強度,以及其他人的平均強度。”
“在這個基礎上,再將圈地的概念也考慮進去。在圍棋當中,角、邊、腹地,每一塊地都有各自的特性和用途。戰場基本會分割在這幾塊地中,直到終盤時才連起來。而地的概念,對應到戰棋里,就是種族了。”
“和圍棋的地盤一樣,戰棋的種族里的隨從數量也是有限的。你玩一個種族,在一個地盤里落了子,就是要和對手在這個地盤里爭奪空間,爭奪有限的隨從。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就是如果玩同一種族的人比較多,你再玩這個種族,就很難再找到這個種族的隨從了。所以下戰棋的時候,有時候要評估是繼續在這個地盤里跟別人搶隨從,還是說換一個地盤,開辟新的發展空間。這在圍棋當中,叫作‘轉換’。‘轉換’得當,就能擺脫原來擁堵不堪的地盤,在全新的方位找到全新的機會。”
“而在戰棋里有時候也能遇到和你玩一樣種族的人,遇到這種對手一定要更注重于去削減他的血量。他死的越快,釋放出來的你的種族的隨從就越多,你的空間就會越大。這在圍棋里類似于‘提子’,又或者說是‘屠龍’。”
“這樣不斷評估自己的棋子和地盤,同時推演到數十手甚至上百手之后,就是圍棋的取勝方法……同時也是戰棋的取勝方法。”
澤似乎是因為說到了圍棋知識,難得一口氣說了這么大一堆,鄭活聽得似懂非懂。
蘭莎卻若有所思地點頭:“我覺得我可以試一試……”
“你聽懂了?”鄭活驚訝地看向蘭莎。
蘭莎點頭道:“聽懂個大概吧!”
鄭活忍不住有些羨慕嫉妒恨:“嘁,差點忘了,你也是個天才啊!”
蘭莎從小就是做什么事情都能輕而易舉做好的那種,也是所謂的天才。
蘭莎笑著搖搖頭:“不是啊,我只是感興趣的東西很少而已,所以一旦我對什么東西感興趣,就會把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投入進去,自然而然就能做好了……這應該也是很普通的事情吧?”
“才不普通呢!”
鄭活看著兩人嘀咕道:“真是的,為什么我會和你們兩個天才待在一起呢?”
澤卻突然道:“我反倒覺得你比較天才呢!”
“哈?你說我嗎?”鄭活驚道。
澤點點頭:“我只有這兩天看到你在棋研社里練習戰棋的時間比較多,之前大部分時間都看到你都在花很多時間做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但即便這樣,你卻還一直能贏,現在也進了天蘭杯正式賽吧?這樣的你,不是天才是什么?”
鄭活愣住了。
反倒是他自己不努力還一直贏的樣子更像是天才嗎?可是他對自己心知肚明,他之前只是在開掛而已……
澤又道:“我每天都在日以繼夜地下圍棋,才能夠取得圍棋比賽的冠軍。”他又指了指蘭莎,“我看到她也是每天在這里研究戰棋,所以她能夠取勝我也毫不意外。”他看向鄭活,“但只有你,我怎么也想不通你明明沒有認真去練習,為什么會一直贏呢?除了天才也沒有別的解釋了。”
鄭活被澤說得臉色脹紅,心里慚愧得幾乎要找個縫鉆進去。
自己是得有多三心二意,才會被別人認為是天才啊?
之前的自己,實在是太愚蠢了!
他突然向澤和蘭莎低下頭,大喊了起來:“我明白了!你們不是天才,我也不想當天才,我只想當……和你們一樣的凡人!”
他抬起頭,臉上發紅道:“之前的我,根本沒努力卻還是贏了,那根本不是我的真實水平!接下來的我,要好好努力,像你們一樣,像一個凡人一樣,憑著自己的一點一滴的努力取勝了!”
鄭活說的澤和蘭莎都愣住了。
然后澤看著鄭活點頭道:“那樣再好不過了……那不僅是戰棋,也是所有競賽的取勝之道!”
蘭莎看著鄭活紅了臉,捧著臉癡笑道:“鄭活,你總是能出乎我意料,所以我才……最喜歡你了!”
有了澤傳授一些圍棋與戰棋相通的思想,鄭活更加努力地研究戰棋了。
這天分別的時候,鄭活和蘭莎感覺已經對澤熟悉了不少。
蘭莎突然道:“我們一直叫你澤好像不夠親切,要不……我們叫你小澤吧?”
“小澤?”
澤沉思了一會兒道:“聽起來也不錯……好啊,你們就叫我小澤吧!”
鄭活卻在這時突然愣住了。
“鄭活,你怎么了?”蘭莎問道。
鄭活看著澤,突然濕了眼眶。
“原來……你就是小澤啊!”
不久以后,鄭活才發現,“小澤”這個名字只是一個巧合。
但這一刻留下的沖擊與感動,卻讓他總會覺得,是不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