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以后，眾人陸續離席。

　　正在我整理著筆記本電腦和資料的時候，老劉湊到我旁邊，低沉著聲音說：“你等會來一下我的辦公室！”

　　還沒等我回應，老劉就甩頭離開了。我只能暗自叫苦。

　　我先回自己座位上放下東西，趙磊的腦袋從隔板上方探出來：“第一次上會的感覺如何？”

　　“唉，別提了。我把早上跟你商量的風險點都說了，劉主任可不高興了，把這些一條一條全給否了。現在華總也沒給個定數，只說讓我們準備好了再上會。”我沮喪地告訴趙磊。

　　趙磊卻顯得很高興地一拍手：“這就對了啊！現在這個項目你都有這么多沒搞清楚的，不要急著通過或者否定。別管老劉多著急，你就想辦法拖著就是了。華總說得沒錯，你們還要再準備準備。”

　　“可是......”我幾乎想哭了，“劉主任真的很不高興，我等下還要去他辦公室，肯定是去挨批的！”

　　“你啊，還是太老實！”趙磊無奈地搖搖頭，“老劉現在肯定著急，到這個份上他又不能臨時再換人了。你別擔心，他說什么你就答應著。態度一定要好，嘴上怎么好聽怎么說，出了辦公室的門，就還該干嘛就干嘛。”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決定用英勇就義般的姿態走進老劉的辦公室。

　　我輕輕敲了一下老劉開著的門，卑微地喊一聲：“劉主任。”

　　老劉狠狠地斜眼瞄了瞄我，冷冷說道：“進來。”

　　我走到他辦公桌前。他沒有招呼我坐，我也不敢坐下，只能搓著雙手局促地站在桌子前面。

　　老劉突然“啪！”地合上手里的文件夾，抬頭大嘆一口氣：“唉，小顧啊小顧，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說你！”

　　“劉主任，我有做的不對的地方，請您盡管指教！”我立刻嚴肅地表態。

　　老劉似乎對我的態度比較贊賞，語氣也苦口婆心起來：“新人犯錯是難免的，我知道你這是第一次負責一個項目，值得肯定的是你態度非常認真。但是，做事要講究方式方法，要會變通，知道嗎？”

　　我不知道他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我仍然堅定地點頭：“是，這些方面我還需要改進！”

　　“哎，這就對了嘛。新人就要會虛心接受錯誤，積極接受教訓，這樣才能成長！”老劉對我的反應顯得非常滿意，“那你說說，這個項目接下來要怎么做？”

　　我本來只想無腦地點頭同意就完事了，沒想到他把球踢給了我。

　　我只好迅速地在腦中搜索了一下語言，開口道：“接下來，我要完成華總交代的任務，先去了解下評估公司的資質，再去問問股權能夠實際質押多少，還要做個數據模型測算下項目未來的現金流。”

　　“然后呢？”老劉陰沉著臉。

　　我心里一抖，立刻補充道：“然后還要盡快把擔保材料收齊！”

　　老劉突然指著我，激動地手都抖了：“你呀你，我剛才跟你都白說了！不會變通，簡直就是一頭老黃牛！”

　　我為難地看著一臉憤慨的老劉：“對對對，感謝劉主任指出我的問題！劉主任能不能......再說細一點，教一教我？”

　　老劉嘆口氣，一臉無奈地朝我招招手。

　　我把身子向前傾了傾，老劉也探過來，像做賊似的輕聲說道：“你要記住，項目經理最重要的就是把項目做下來，明白嗎？這樣你能拿到項目提成，客戶能拿到融資，這是雙贏！找風險那是華總他們的事。這世上沒有完美的項目，別凈給自己添堵，明白么？”

　　我嘴上說著“明白”，卻還是沒明白要怎么做。

　　老劉仿佛看穿了我糊涂的腦袋，又無奈地接著說：“評估的事，你就別管了，到時候拿給風險部看的評估報告肯定也有評估公司簽字蓋章的，責任不在你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行啦！

　　股權質押的事你跟客戶商量商量，給你一周時間，能拿到多少就多少。要是真的只有51%能質押，到時候你就多提提干細胞庫管理權的價值，抬高下股權的價值，懂了吧？

　　數據模型簡單，注意找找對結果有利的參數，多做幾遍，做到現金流滿足條件為止！”

　　我一邊聽一邊機械地點頭，心里卻在犯嘀咕：這些做法即使不能說造假，也有夸大的嫌疑，更做不到盡職調查里的“盡職”二字了。

　　老劉交待完以后，志滿意得地看著我：“小顧啊，你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我很看好你！”

　　“感謝劉主任栽培！”我努力擠出笑容。

　　“那就這樣。這周內必須完成，下周一接著上會，務必要通過！”老劉把手一揮。

　　我唯唯諾諾地退出了老劉的辦公室。

　　還沒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趙磊又從隔板后面探出腦袋：“剛才你座機響了。顧經理今天真是大忙人啊！”

　　我無精打采地沖他苦笑一下，看了一眼座機上的未接來電，顯示的是公司內部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了，是一個中氣很足的年輕男人的聲音：“顧小姐，我是許家豪。你現在有空的話，來一下我的辦公室吧！”

　　又要去領導辦公室，我今天出門前應該先查下黃歷。

　　走進總裁辦公室，一改剛才老劉那里陰沉郁悶的氣氛，變得一派陽光溫暖的感覺。

　　許總依然用那雙盛著笑意的大眼睛看著我，禮貌地請我進門坐下。

　　“顧小姐上周出差感覺怎么樣？聽說是你第一次調研項目？”

　　“哦......”我沒想到這么多人關心我第一次出差，都有點不好意思了，“還行。有很多收獲，但也覺得還有很多要學習的地方。”

　　許總沒有接我的話，只是笑盈盈地看著我。

　　“那個，今天娜娜好像不在公司。”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故意轉頭看看門外，沒話找話。

　　“她今天要參加畢業典禮。然后就要出國深造了，以后我們應該都見不到她了。”許總頓了頓，又補充道，“哦，逢年過節我還能在家族聚會上看到她。”

　　“家族聚會？”

　　“忘了告訴你了，娜娜是我表妹。”

　　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想到之前還懷疑過他們是王總和秘書的關系，內心感到十分羞愧。

　　許家豪沒有注意到我的異樣，很自然地說道：“現在快中午了。今天娜娜不在，顧小姐陪我一起去吃午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