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還沒起來，就覺得外頭像是有什么白光照了進來。耕農一早就出去餐館里準備早餐，房間里就小華一個人。

　　摸了把床頭的手機，打開了看了一眼，才剛剛六點半。他抹了把自己的臉，起身拉開了窗簾。

　　下雪了。外頭白茫茫的一片，難得的素凈。看著這片許久未見的雪景，小華的心里多少有些激動，原本的困意也在一瞬間消失了。

　　他打開窗戶，讓外頭冰冷的空氣進來，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來。好久，好久好久沒有呼吸到這么清冷純凈的空氣了。

　　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家鄉。

　　門外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華哥，你起來了嗎？”

　　是彪子來找他，今天是他們約好一起去城里送峰哥的日子。

　　穿好衣服，兩人一起到老舅的餐館吃了飯。照舊，小華還是點了一籠小籠包加一碗咸豆漿。今天還早，油條都是剛剛炸好的，他也要了一根。彪子說不是很餓，就打了一碗稀飯，拿了一個包子，外加一碟不要錢的咸菜。

　　吃好早餐，兩人就準備出門去外頭。老舅把他們給叫住了。

　　“是去城里找你那朋友嗎？”

　　“是的。”

　　“這樣，你們等我一下。”老舅轉身進了廚房，從里頭拎出來一個小塑料袋，“這是從家里帶來的梅干菜，你那朋友喜歡吃，給他帶點。”

　　小華接了過來，隔著袋子聞了聞。梅干菜特有的香氣透著這層薄薄的塑料溢了出來，滿滿的家的味道。

　　“老舅，那我代他先謝謝你了。”

　　“不用不用，我這兒還有，你們想吃，回來我給你們做。”

　　別過了老舅，兩人到前頭不遠的地方打了輛車。

　　車子行駛在這條他們已經走過很多遍的路上，四周的一切都被這白茫茫的雪景覆蓋。這是他們第一次欣賞這城里頭的雪景，下的那么大，蓋的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天上稍微露了些陽光，照在這一片白色的地上，映的人心里說不出的暢快。

　　路上雖然車子少，但是這突如其來的大雪讓大家都有些措手不及。車子開的很慢，生怕出些事兒。原本半個多小時的路，也開了快一個小時。小華他們倒也不及，約好時間只要是中午就行，坐在車上看著路邊的雪景。

　　酒吧的門口，招牌上都蓋著層厚厚的雪。門口還關著，看來里頭的人都還沒有起。彪子知道這邊有個側門，平常有人看著。小華走了進去。

　　倆人等了一會兒，里頭沒有人影。打了個電話給花花，說在路上，兩三分鐘就到。小華和彪子覺得在里面等著沒什么勁兒，就出去到外頭等，還是外頭的空氣好些。

　　剛剛點上煙，花花的車子就到了，老陳也跟著一起來了。

　　“老陳好久不見。”小華忙著上去打招呼，敬上一根煙。

　　老陳笑著接了過來，一身丈青色羊絨的西裝外加一件深棕色的風衣，顯得人挺拔，年輕。

　　“好久不見了，最近怎么樣？”

　　“還行吧，湊合。”

　　兩人寒暄了一陣。老陳忙著有點事兒，先回了店里頭處理事情。花花開著車，帶著他們兩人去了不遠的一個舊小區里頭，他把峰哥安頓在這里。

　　他們上去的時候，心里多少有些忐忑，生怕進門撲了個空。就像那天說的一樣，只有真正把峰哥送進去，他們才能算真正的安心了。

　　敲了一會兒門，終究是開了。峰哥換上了花花給他準備的棉襖，把包也準備好了。原本雜亂的長發已經減去，胡子也剃的干凈利索。雖然人看著還是那么的枯瘦，不過眼神發光，精神好了不少。

　　“你們來啦。。。”峰哥搓著自己的手，笑著先開了口。

　　三人笑著回應點點頭，都在心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至少人還在。

　　“你們吃了嗎？我剛燒了些面條，一起吃點兒？”峰哥指著桌上一鍋冒著熱氣的面條。滿滿的一大鍋，看來燒了好幾人的份。

　　小華原本想說吃過了，但他看了眼峰哥的眼神，像是期盼著什么。說道：“我們都沒吃，過來就是先接你去吃早飯的。”

　　“那好那好。。。”峰哥臉上的期盼變成了開心的笑，他急忙去櫥柜里頭拿出一摞疊好的四副碗筷，“那我們就不要出去吃了，這里吃點面條。我昨天晚上買的面粉，今天早上剛拉的。”

　　彪子和花花看了一眼小華，見峰哥那副高興的樣子，都不愿戳破那一顆已經脆弱的心。

　　峰哥幫著三人一人盛了一大碗的面條，沒人敢說太多了。只由的他盛。

　　畢竟，這一頓吃完之后，三人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

　　“夠吃嗎？你們。。。”峰哥攪了攪面條，又停下來看著他們，“不夠我再下點兒。”

　　“我夠了，峰哥，你那辣子給我遞一遞。”花花說道，“彪子可能不夠，他胃口大。”

　　“我夠了，這么大一碗，能撐到中午了。”說著把碗又端了起來，“我看你吃不夠，這么瘦，我這兒分你點兒？”

　　“別，我夠了。”

　　“你要我還不給你呢。”

　　“那給我點兒？”小華也笑著加入他們這一場嬉鬧中。

　　“算了。”彪子看了眼小華滿滿的碗，“我也不舍得給你。”

　　“哈哈哈。”

　　三人都笑了，峰哥也笑了。

　　曾經他們四個人就這樣，常常地聚在小華家的面館里。甚至一天三頓都在那兒吃。那時候老張頭心里雖然有些不開心，但依舊給他們下面，要吃多少就下多少，不夠還可以再加。

　　有時候老張頭不在，他們就學著弄。久了，幾個人也都學會了燒面條。

　　清湯寡水，一點點的辣子，成了他們心里一直不不變的回憶。

　　峰哥，想過逃。逃到很遠的地方去，找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繼續偷偷摸摸而頹廢的生活。

　　昨天晚上的時候，他路過一家面館，看著里頭吃飯的一桌人。他再也不想逃了。那些曾經的回憶涌上自己的心頭，很辣很咸。

　　這一桌的面條，也是。

　　吃完了東西，三人抽著煙，默默地看著峰哥收拾著東西。都沒有說話。

　　甚至到那里的門口，也沒有。峰哥拒絕了彪子給他遞過來的最后一根香煙，跟大家鞠了一躬，轉身就走了。

　　鐵門掃著白雪緊緊地關上，里頭傳來兩聲重重地敲擊聲。

　　“兄弟！等哥出來吃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