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顏一個人在暮色沉沉的步行街轉悠了大約一個小時后,
她的思緒不但沒有清明一些,反而更加亂如麻:
她甚至想要去對面的小診所去做流產手術,可又怕被花若水知道后打死。
也怕小診所的醫生技術不行,讓她下不了手術臺,
她才剛二十二歲,大好的年華,可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
她也想離開T市,可她的護照和各種證件都放在花若水那里,
更尷尬的是:她目前手里只有一百萬余額,其余的錢都在花若水那里;
離家出走行不通,她便想去酒吧買醉,
可又想起花若水對她的警告,她只好悻悻地放棄了。
她越想越煩躁,越想越心亂,胡亂走進一家店里,
直到一個熟悉又溫柔的男聲從她身后傳來:
“清顏,你一個人來KFC干什么?”
她才猛地回過頭望向來人,驚喜道:
“程辰,你什么時候又調來這家店里工作了?”
程辰尷尬地摳摳臉頰,笑得一臉羞澀:
“我在那家店里工作時,總被顧客搔擾,店長便把我調來了這家店里。
清顏,你想吃點兒什么?我請客!”
“你比我還窮呢,還是我請你吧!
這里怎么自助點餐都是簡體字,我好多字都不認識。”
林清顏笑著拍拍程辰的肩膀,走到自助點餐機前,笑問道。
程辰便幫她點起了餐,點到最后,她一個人就點了三百多塊錢的套餐。
“清顏,你一個人吃得了這么多東西嗎?”
程辰皺眉道。
林清顏笑嘻嘻道:“吃不了,有一部分是給你和佳妮點的。”
“為什么?
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我……我又沒有什么可回報你的,我……一無所有……”
程辰怔了好半天,喃喃低語道。
偏偏還是被林清顏聽到了,她踮起腳尖,附在他左耳邊,低笑道:
“無以回報的話,就以身相許吧!”
程辰趕忙紅著臉推離林清顏,輕斥道:
“胡說!
少開這種玩笑,我還有佳妮呢!
我可不能做對不起她的事情!”
“小氣鬼!
和你開玩笑而已!
我可是有老公的女人,我老公比你還帥呢!
啍!不理你了!”
林清顏尷尬地瞪了滿臉飛紅的程辰一眼,沒好氣道,
“程辰,你就是一根筋的犟驢!
不懂變通又固執得要死!
你要是聽甜甜姐的話進入娛樂圈的話,早成一線明星,賺得盆滿缽滿了。
真是個老古董,白瞎了你這張帥臉蛋兒了,大傻瓜!”
程辰被林清顏的話氣得怔住了,沉默良久后,
他紅著臉狠狠瞪了她一眼,無奈地嘆口氣:
“我不想進娛樂圈,被資本玩弄,我想憑自己的本事掙干凈的錢!
我會努力工作,盡快還你的錢的。”
“靠你在KFC打工還我的錢?
那估計要等到下輩子了,我說了我不要你還錢,我又不差你那一百萬。
不和你說了,我去那邊坐了。”
林清顏說完后,便拿著手中的小票向靠窗的位置走去。
由于恰值晚飯高峰期,來這里吃飯的顧客特別多,
林清顏轉了兩圈后,也沒找到單獨的座位。
她只好向坐在靠窗最后一排位置,
身穿淺粉色毛衣,梳著披肩長發,右手攪拌著咖啡,
正回過頭,望著她露出意味深長微笑的年輕女子走來,
微笑道:
“美麗的女士,我可不可以坐在你對面的位置?”
對方上下打量她一番,眼底透出一絲驚訝之后的玩味之意,淺笑道:
“可以!”
“謝謝!”
她一面說,一面笑著坐在了椅子上。
見對方依舊一臉好奇地打量著她,她忙笑著和對方解釋道:
“你好,我叫林清顏,你是不是認識我甜甜姐?
見到我的人,好多都把我們倆認錯。”
“不認識!”
對方收起眼中的驚詫玩味之意,低下頭繼續攪拌起了杯中的咖啡。
林清顏見對方沒有再與她交談的意愿,便從包里拿出手機刷了起來。
不多時,只見程辰端著餐盤快步向她所坐的位置走來,
她忙起身接過他手中的餐盤,嬌笑著瞪了他一眼:
“誰要你給我端來的,我自己會端的!”
“我怕你不曉得自己幾號,我……”
程辰后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因為他震驚地發現:
此刻,坐在林清顏對面攪拌咖啡的粉衣女孩子居然是多日不見的林念,
他又驚又慌又懼又尷尬,想要說些什么,但卻尷尬地怔在那里,
直到身邊的林清顏傳來一聲痛呼聲后,
他才從震驚恐懼中回過神來,
茫然地問捂著左胳膊,一臉痛苦的林清顏:
“清顏,你怎么了?”
不待林清顏回答,就見林念趕忙拿起桌上的面紙,
一面幫她擦衣服上的污漬,一面抱歉道:
“對不起,真是對不起!
我本來想幫忙把她手中的奶茶放到桌子上,
誰知,卻失手打翻了奶茶,
不但把林小姐的衣服弄臟了,還把她的手背燙傷了,我真是該死!
林小姐,這樣好不好:我先陪你去醫院看手,再陪你去樓下的服裝店買衣服吧!
實在是抱歉,非常對不起!”
“沒關系!
你又不是故意的,你也是好心幫我,我先去趟衛生間。”
林清顏一面說,一面抽身向衛生間走去。
林清顏一走,林念也不再裝了,
她端起面前的咖啡杯,送到一臉惱怒的程辰嘴邊,沖他笑得一臉得意:
“程辰,好久不見,喝杯咖啡潤潤嗓子吧!
在這里工作可太委屈你了!
要不,你還是到我公司工作吧,我給你開很豐厚的薪水。”
程辰紅著臉推開林念送到他唇邊的咖啡,沉聲道:
“請自重!
我在這里工作得很好,不想再換工作了。”
說完,將手中的餐盤放到一邊,拿起桌上的面紙開始擦桌子上的污漬。
林念將右手放到他白玉般的脖頸上,輕輕摩挲著,
附在他右耳邊,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辰,今天晚上來老地方,
我想和你訴說一下離別之苦,這兩年來,我可是想你得緊呢!
你有沒有想我?”
“滾開!我討厭你!”
程辰惱羞成怒地把林念的手從他的脖頸上拿開。
林念卻再次笑著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威脅道:
“不來的話,我就讓你工作不成!
還把我們倆的床照拿來給你那個才剛剛清醒過來的女朋友看!
辰,你說,她如果看到后,會不會又氣成植物人呢,呵呵!”
“混蛋!無恥!”
程辰被林念的話氣得臉都綠了,用力將她推坐在地下,扭頭就走。
恰在此時,林清顏從衛生間走了出來,目睹了程辰把林念推到在地,
她忙走過來把滿臉委屈的林念從地上扶起來,
一臉不解地望向淚眼汪汪的林念:
“你和程辰認識嗎?
他為什么推你?
他平時脾氣挺好的呀,對女生可溫柔了。”
“謝謝!”
林念拿起桌上的面紙擦干眼角的淚漬,對上林清顏詢問的目光,
無奈地嘆口氣,
“他是我的前男友,他花了我將近二百多萬元,
最后在我懷孕后,卻又無情地將我拋棄……
這兩年來,我日日以淚洗面,到處在找尋他。
經過多方打聽后,才得知他在這里工作。
剛才,在你走后,我向他訴說我這兩年對他的思念和眷戀。
誰知,他卻告訴我,他已經有了相愛多年的女朋友,不肯再接受我了。
我傷心失望之下,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他惱羞成怒地將我推倒在地……
我……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我一心一意地對他,不但給他洗衣做飯,還給他花錢,
甚至還經常陪他去看他那個植物人女朋友,
可換來的依舊是他無情的背棄……
大概一個月前,我在凱悅底樓的咖啡廳喝咖啡時,遇到了一位獨自痛哭的女孩子,
經過交談,我才得知讓她傷心痛哭的那個男孩子居然也叫程辰。
我們倆拿出手機中的照片一對比,才知我們倆都被程辰這個渣男給欺騙了。
他利用他植物人的女朋友做幌子,立深情人設,
專門釣一些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給他花錢。
我在他身上花了二百多萬元,那個女孩子則在他身上花了三百多萬元,
估計還有不少上當受騙的女孩子!”
“完了!
我居然也被他那張帥氣的臉蛋兒給騙了,替他還了一百萬元的債,
而且還沒讓他打欠條,氣死我了!
我要去找他要錢去!”
聽了林念的講述后,林清顏氣得火冒三丈,起身就要去吧臺找程辰算賬。
卻被林念拉住了:“清顏,你先冷靜一下!
我們要好好想個計策才能讓他露出狐貍尾巴。
這樣吧,我們先吃飯,等吃飽了飯才有力氣去找他算賬!”
“那好吧,我聽你的!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今年二十二歲,你多大了?”
林清顏聽林念如此說,只好強壓下去胖揍程辰的沖動。
聽到林清顏的問話后,林念美麗的大眼睛里滿是憂傷的淚水,
她的聲音中充滿了壓抑的痛苦和無助的絕望:
“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你就叫我青姐吧!
我希望自己的生命力像野草一樣,永遠充滿青翠旺盛的生命力。
我從一出生就沒有見過我母親,從小在外婆家長大,
外婆叫我賠錢貨,舅媽叫賤貨,表哥表姐們則叫我野種……
我從小缺衣少食,挨打受罵成了家長便飯……
在我十歲時,我被素昧謀面的親生父親接到了城里,
我原本以為我從地獄來到了天堂。
可誰知,依舊是爹不親爺不愛,沒有一個人會來愛我這個外來者。
在父親家里,我雖然物質生活大大改善,但受傷的心靈依舊難以愈合……”
“你后媽虐待你嗎?”
林清顏忍不住插話道。
林念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兩口,苦笑著搖搖頭:
“她怎么可能會明著虐待我呢!
我后媽可是萬眾矚目的大明星,億萬觀眾心目中的女神呢!
她就是高貴優雅端莊溫柔和氣的代言人,她怎么會做這么自貶身價的事情呢!
她不會在物質上苛待你,也不會在身體上虐待你,
但她卻會在精神上凌虐你,她從骨子里透出的傲慢和輕視,
會讓你不自覺地矮人一截,會讓你自卑到塵埃里……”
林清顏不由好奇起來:“那她究竟是怎么在精神上凌虐你的?”
“想聽?”
林念挑眉笑問道。
林清顏笑著點點頭:“當然!”
林念眸中的笑意剎那間褪盡,臉上的表情也漸漸變得奇怪起來,
只有嘴角噙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她的聲音淡淡的,仿佛是在講述別人的事情:
“我從小就渴望親情,渴望父愛母愛。
當十歲的我首次踏入父親的家時,
迎接我的不是父親溫暖慈愛的懷抱,而是他厭惡嫌棄的目光。
他嫌棄我渾身臟兮兮的,讓傭人帶我到外面的賓館洗澡,并且要多洗幾次,
還讓傭人帶我到理發店理發,再到服裝店給我買新衣服……
其實,我在來我父親家時已經在家里洗過好幾回澡了。
我還專門問隔壁鄰居家已經工作的姐姐借了她的洗發水,把頭發洗得非常干凈了,
我也借用姐姐的油抹了臉,穿了我舅媽唯一給我新買的過年衣服,
我已經用我最好的裝備來見我父親以及他的家人了,
可迎接我的依舊只有白眼和嘲諷……
當傭人帶著我離去時,從我身后傳來我后媽嫌棄的聲音:
‘小蘭,小麗,拿消毒液把地板消毒,再把地拖上三遍,
再噴上空氣清新劑,最后在香爐里焚上香。’
那一句話,把我所有的期待和希望都徹底擊碎,
我清楚的知道,我在這個家里沒有任何的地位可言,連傭人都不如……
還有一次,我們全家出去游樂園玩。
由于人多,父母親和保姆只顧著招呼我同父異母的妹妹,根本沒人管我,
我被人群擠散了,最后還是園區的工作人員把我送到我父親的身邊。
我父親當著眾人的面罵我不懂事,亂跑,萬一被人販子拐跑怎么辦。
我后媽卻摸著我的腦袋,笑得一臉溫柔:
‘沒關系的,青青不像甜兒和簫兒那么靚麗出眾,人販子的目標也不會是她。
有些時候,長得普通,反倒是一種保護色。’
我姑姑家的女孩兒就拍手笑道:
‘二舅媽,你說的太對了,她長得那么平凡普通,就連人販子都懶得拐賣她!’
另一位姐妹也笑得特別大聲,指著我的臉說:
‘喂,你難道不知道你長得多么平凡普通嗎?
為什么還要亂跑呢?’
眾人聽后,哈哈大笑起來,我卻羞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還有一次,我們全家出去野營。
我們幾個小孩子玩得特別開心,
在路過一片果園時,我姑姑家的女孩兒就提議進去偷果子吃。
大家一致同意,我們四五個小孩兒偷摘了好多果子。
在準備逃跑時,結果我姑姑家女兒由于跑得慢,被果園的主人逮了個正著,
最后驚動了家長。
我父親給主人賠禮道歉,又賠了人家一千元才了事。
結果,晚上回到家時,我姑姑家女兒怕被揍,就說是我提議去偷的果子,
其他人也紛紛指向我,說是我提議去偷的果子。
我爸氣壞了,找來棍子要揍我,卻被我后媽溫柔地制止了:
“別這樣,她從小缺衣少食,又無人教養,即使染上些不良習慣,也在所難免。
我只怕她性格已定,將來走上不歸路,也怕家里其他孩子跟著她學壞了。’
說到這里,她一把搶過我父親手里的棍子,
狠狠抽打在自己女兒的身上,邊打邊罵道:
‘讓你不學好!
干什么不好,非要跟著沒禮貌不懂事沒教養的孩子學著偷東西!’
我爺爺奶奶聽到動靜后,趕忙走上來攔下我后媽。
我奶奶指著我說:
“別打壞了自家孩子!
都怪這個沒教養的野孩子!
她的母親偷人,她也有樣學樣,學著偷東西!
自從她來到家里后,家里莫名其妙就少了許多的貴重東西!”
我父親聽后,勃然大怒,搶過我后媽手中的棍子,狠狠向我身上腿上打來……
我百口莫辯,欲哭無淚,只好拼命咬緊牙關不讓眼淚流下來……”
“青姐,你好慘好可憐,你的童年過得一點兒都不幸福!”
林清顏滿臉同情地望向一臉凄楚的林念。
林念滿面凄楚地笑道:“我已經習慣了,
爹不疼,娘不愛,親情求不到,友情求不到,愛情亦求不到,
在各種逼迫下,只能嫁給一位六十多歲的糟老頭子。”
“現在可是法制社會,你為什么要屈從于他?”
林清顏徹底不淡定了,一臉震驚地望向面帶苦笑的林念。
“一言難盡,我先去趟衛生間,你稍等!”
林念一面說,一面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款步向衛生間走去。
林清顏一面吃漢堡,一面在心中想著林念的遭遇,不由替她傷起心來:
“真是個苦命的女孩子,上帝對她也太不公平了!
她那么單薄瘦弱的肩膀,卻要承受那么多的苦痛,唉……”
忽聽電話鈴聲響起,拿起手機看時,卻是花若水的,
她心中依舊有氣,不想去接聽他的電話,
偏偏對方一遍又一遍的打,鈴聲一遍又一遍的響,
引得其他顧客紛紛向她行注目禮,她趕忙摁掉電話。
誰知,她剛把電話摁掉,花若水的微信視頻又打了過來,她又掛掉。
他的文字很快就發了過來:
為什么掛我電話?
你又欠收拾了?
你現在在哪里?
林夢說你根本就沒回T大公寓,林清歡說你也沒回家!
她本想回他一句關你屁事,但又不敢,
只好當作駝鳥,把手機徹底關機了,眼不見心不煩!
想到花若水,不覺又委屈起來:
想她從小到大一帆風順,學習好,家世好,長相好,身材好,
為什么偏偏得不到老公的愛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