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鮫酒吧內已經一片嘈雜，諾蘭迪總警備署見多識廣的警察們呆呆站在門口，甚至有點驚惶。
整個漆黑的大廳內，超過三十具慘不忍睹的尸體倒向著同一方向，像是片剛被收割了的血紅莊稼。
“太夸張了，這可是在要塞頂層！”
帝國二級警長，負責整個多羅斯大區治安的馬爾法.狄格思用塊手帕捂住鼻子。
他的話并不只是針對死亡人數之多，而是死者們的身份。
地上那些熟悉的面孔并非善類，但無一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狄格思甚至看到了恩格署長的親侄子，這個風評極差的二世祖蜷縮在地，像條死狗。
他深深抽了口氣，低聲道：
“大人們喜歡你的原因，是因為在地底那種垃圾桶里，你是非常少見的不會發瘋，不愛濫殺，甚至在乎自己口碑的家伙，但這件事情以后，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了。”
狄格思望著江鼬的眼神，像是看著個死人。
“不管你信不信，這件事情上，我是受害者。”江鼬坐在地上，心有余悸的模樣。
“留著下去跟他們說吧。”
狄格思揮了揮手，幾個身材魁梧的警察上前拍了拍江鼬的肩，并不粗魯的把他架了起來。
警長帶上了副白手套，開始勘察現場。
他蹲下身子，按照尸體倒下的反方向仔細觀察著彈痕和電磁焦痕，眼神變得愈發凝重。
彈痕的角度非常之低，這意味著射擊點離黑鮫酒吧極遠，狄格思順著那個角度朝破損不堪的墻體外望去，甚至沒發現任何看得清的制高點。
“東北方，三公里以外的建筑實景模型，要快。”他朝手下吩咐著，心神不寧。
從屋外一直延伸而來的彈痕穩定而連貫，要塞內的任何黑幫都不可能有這種素質，這種精準至極的狙擊只可能屬于軍隊。
這不合理！
狄格思疑惑的望向屋內，忽然把目光盯著角落里的少女身上
艾絲米拉達正被兩個女警盤問，有人搜出了她的證件，所有看清證件內容的警察都被嚇了一跳，立刻把這燙手的玩意遞給了狄格思，警長只看了一眼，就緊緊閉上了眼睛。
“你小子在外邊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他低吼道。
“我再說一遍，我是無辜的。”
在江鼬辯解的同時，狄格思接到了一個電話。
他的臉色，在接聽后的第二秒就變得異常難看，在一連串的恭謹的回答后掛斷了通訊。
他轉過了頭，在一種讓人無法理解的復雜眼神中低聲道：
“不要以為這樣就完了，我會追查到底。”
江鼬皺了皺眉頭：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倆可以走了。”
...
...
艾絲米拉達有些驚魂未定的跟著江鼬，走向回往下一層的入口，渾身的冷汗甚至讓她在熱風中依舊感到有些發冷。
緊了緊身上的襯衫，她朝前問道：
“有人想殺我們？”
江鼬沒有回頭，回答道：
“未必，但一定有人在保護我們當中的一個。”
“你怎么知道？”
江鼬并沒有回答，而是直接跳下身前那個黑洞洞的入口，在下邊朝艾絲米拉達招了招手。
在爬下扶梯，回到第六層的第一時間，久違的壓抑和潮熱如潮水般涌來，艾絲米拉達顯然有些不適應，耳邊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跟緊我。”
他再次拉著艾絲米拉達的手，在漆黑而曲折復雜的樓道中快步走著，忽然撞開一道拐歪處側門，把身后的姑娘拉了進去。
艾絲米拉達眼前忽然一暗，在還沒站穩身時就被一只充滿雄性氣息的大手捂住了嘴，整個人被按在墻上。
她幾乎是下意識把膝蓋朝前一頂一踩，雙手利落的做了個鎖十字橫拉，緊緊鎖住了某個歹徒的脖子。
直到做完一連串近乎完美的鎖身技，她才感受到房間內的徹骨冰冷，輕輕發了聲：
“咦？”
“我...我快喘不過氣了...”
黑暗中傳來了江鼬的求饒聲，姑娘終于明白發生了什么，雙手把他遠遠的推了個踉蹌。
“你干什么捂我嘴，這里是哪，為什么這么冷。”
“噓，別出聲。”
在將近十秒的寂靜后，黑暗中才亮起了一道細窄的微光，江鼬的小半側臉正在微光中貼著窗縫注視著什么，一邊朝她招了招手。
艾絲米拉達疑惑的走上前，朝窗縫外望去，昏暗的高處，一道銹跡斑斑的鐵梯赫然在縫隙的觀察范圍內。
“這是，我們爬下來時的樓梯！你是想...”
“噓！”
江鼬再次示意她不要說話，把嘴朝那邊努了努。
在那道不起眼的樓梯最高處，悄然露出了小半個腦袋。
似乎是確認了下邊的安全，一個灰色身影忽然落下，身子在接觸地板的一剎那朝前就勢一滾。
無聲無息，穿著灰色皮質軍服男人的站起身來，拍了拍太陽穴處的紅外成像眼鏡，似乎那玩意出了故障。
艾絲米拉達一下子明白了江鼬的用意。
這小子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反蹲了跟蹤者，如今這個隱藏在樓梯下側的房間顯然是地底原住民們對付熱源探測的一貫辦法。
江鼬的聲音低微傳來：“這不是諾蘭迪部隊的裝束，你認識他們嗎？”
“不認識。”
艾絲米拉達本能的撒了個謊，幸好一片黑暗，沒人看得清她臉上的泛紅。
“那就很奇怪了。”江鼬繼續注視著地板上那個灰衣軍人。
他在非常謹慎的觀察了四周后，做了個雙指并攏下壓的戰術動作。
五個一模一樣的灰色身影幾乎是同時從那個窄小的樓梯口飛竄而下，在翻滾起身的一剎那如群云雀般四散而開。
灰色身影們在三個呼吸間就卡住了所有視覺死角和制高點，整個樓梯口都處于他們的視線范圍，甚至有個身影直接貼緊了兩人所在房間的墻壁。
江鼬悄無聲息的合上窗縫，沒有出聲。
一片寂靜中，外面傳來了一個略帶贊賞的聲音：
“居然被發現了。”
艾絲米拉達的眼前猛的一亮，房間的燈已經被打開了，她適應了很久，才睜開了眼。
眼前是個掛滿了冷凍肉條的密閉小屋，四側的墻壁上貼著中銀灰色的，如錫紙般的東西，只有正前方有道小透氣窗，江鼬站靠在窗前，目光凝重。
“我，我不是很理解...現在我們到底在干嘛，為什么你開燈了？”
少女的眼神有些迷茫，江鼬簡單的回答了她：
“他們定位到我們的位置了，現在是明牌階段。”
說實話，江鼬的心里忽然有些害怕，他很早就預料到自己會被盯上，但當真正看到那些灰衣人的作戰姿態時才確認了某事。
此刻跟在自己后面的，是一支精英中的精英小隊。
不光是訓練有素戰術默契，只有同行才能體會那些人在單兵素質上的可怕。
每一個動作都簡潔高效，而暗藏殺機。
沒有任何外骨骼裝甲助力，兩秒內徒手翻上近十五米的高點，沖刺距離超過三十米，整個過程都保持著穩定的全視野觀察。
這一切，甚至依舊悄無聲息，像群游曳的灰色幽靈。
江鼬非常肯定，自己小心掀開的窗縫至少有被三道目光發現，如果那些是敵人...
他有些后怕的舒了口氣，輕聲道：
“往好處想，這群猛人在短時間內是我們的護身符。”
他就這么打開了房門，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甚至沒望四處看上一眼，艾絲米拉達緊緊跟在他身后，朝那個方向望了眼。
沒有任何身影，就像那些人從沒出現過，雙方保持著種無言的默契。
她松了口氣，開始跟著江鼬穿行在黑暗的過道中，既然知道江鼬在這些地下世界還算個人物，還有隱藏在暗處的那些人，自己應該很安全。
艾絲米拉達甚至有心思開始觀察這些原本讓她害怕的黑暗，這種連接著要塞兩個大層之間的樓宇結構復雜，每個昏暗的走道都密布著無數扇門。
在樓宇中穿行了整整五分鐘，兩人才真正踏上了第六層的街道，艾絲米拉達抬頭望向望所謂的天，那其實就如江鼬所說，只是個巨大的金屬殼。
離地大約七八十米高，一排排亮度并不足夠的照明燈按照固定的間隔整齊排列于上，那已經是要塞第六層最明亮的光源。
至于那棟暗藏著通道的樓宇，其實就是視野中，無數根支撐著金屬頂殼的巨大立柱之一。
艾絲米拉達若有所思，身前的江鼬似乎猜到了她的疑問：
“這里是暗道，并不屬于官方承認的三十個傳輸通道之一，那些地方有嚴格的審查關卡，如果沒有上層的身份證明或是政府頒發的通行證，任何人都不能上去。”
“這是你們偷偷改造的？要塞警察署難道不知道這種東西？”
“也不是每個警察都能定居第七層，他們中的大部分在下班后也只是個普通人，也會有偶爾帶家人去上面逛逛的需求。順便，對大部分人來說，安全通過暗道的難度比走傳輸通道更大。”
“奧。”
艾絲米拉達瞥了眼一臉淡定的江鼬，低聲道：“知道你是少數人之一。”
某人的臉顯而易見的紅了起來，開始悶頭趕路，艾絲米拉達有些好笑的看了他眼，繼續問道：
“為什么這里的空氣有股泥土味？”
“第六層是農作層，主要負責種植溫室農作物和為整個要塞提供氧氣，一座為全封閉防御做準備的要塞不可能只有能源，它需要一個完整的生態系統。”
“所以每層都有自己的功能？”
“從上往下，依次是商業層，兩個農作層，輕工業層，和底下的兩個重工業層，某種角度來說，第六層的空氣是最好的，這里的邊緣甚至有一整圈無須陽光的人工森林。”
艾絲米拉達使勁聞了聞，搖頭道：“我還是比較喜歡頂層的味道。”
江鼬瞥了她眼，不置可否道：
“你和要塞的絕大部分姑娘想法一致。”
艾絲米拉達并不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她隨意望著四處，發現在遙遠的地方，似乎真的有森林的依稀輪廓。
“農作層，也不賴。”她回憶著江鼬的話，忽然皺了皺眉頭問道：
“不對，你只說了六層，那第七層是干什么的？”
江鼬忽然停住了腳步。
艾絲米拉達立刻意識到自己可能提到了不該提的話題，輕聲歉意道：
“如果你不想說，我不介意。”
“沒什么，那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江鼬重新朝前走去，語氣沒什么變化：
“第七層的涵蓋的職能比較多，比如負責處理工業廢水和所有層的垃圾和排污，還有兩座巨大的監獄，和一座死亡工廠，當然，最重要的是里面的四百座核聚變反應堆。”
他轉過頭來，用一種奇怪的微笑，望向了面色大變的艾絲米拉達：
“所以諾蘭迪政府并沒有給它一個簡單的層名，新聞一般只叫那里第七層，我們管它叫地底之街，至于其他層的人們，大概會叫它，死亡之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