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浮雕，不光在描述一場超級文明之間的戰爭，它也必定是一場決定著人類文明生死存亡的死戰。

　　只從巨龍們在恒星邊的體積比例，江鼬就能猜想到那里面會承載著多少生命，那些戰士在自己完全無法理解的敵人面前，迎著恒星爆炸的余波，舍生忘死的沖向對方。

　　而這一切，跟巨大到無法想象的星環相比，又變得不值一提。

　　他的眼前忽然浮現出卡格斯平原上，那只飛蛾臨死的樣子。

　　江鼬沉默了很久，低聲道：

　　“我非常想知道在那個世界，這些生物戰艦和偉大的城墻被叫做什么?！?p>　　菲尼克斯第一次露出了贊同的表情，在兩個人沉默不語的間隙，一行白色小字靜悄悄的顯示在腳下的黑暗中。

　　“應該是借鑒了那種遠古城墻的名稱，這種星際防御序列的名字是...”

　　“太空長城?！?p>　　...

　　兩人屏住了呼吸，面對著這座陵墓中忽然出現的，很可能屬于那個超級文明的帝國文字，和即將出現的東西，任何人都會緊張。

　　“太空長城能夠將成百上千顆恒星的能源串聯，集中在長城上的任何一個節點，產生空前龐大的質量和引力，甚至影響時空結構，比如像你們所說的，防御黑洞，和可能更強大的攻擊。”

　　“即使以當時的科技程度，制造這種近乎神跡的天體防御序列依然是個不太可能完成的工程，就像他們的先祖用血肉雙手鑄造了那座偉大建筑一樣，建造太空長城的代價是無法想象的?！?p>　　江鼬聽的驚心動魄，甚至忽略了某些字眼。

　　他忍不住再次回頭望向浮雕，那種脫胎于冷兵器時代的防御工事在跨越了幾千甚至是數萬年后，在冰寒廣袤的宇宙中，甚至在一座浮雕上，依舊散發著不可逾越的驕傲和堅韌。

　　他開始注意到城墻表面密密麻麻的凸起，那顯然是威力巨大的防御單元，在環體破損不堪的缺口背后，是幾十，上百倍的光點被那些單元攔截在星域之外。

　　在這座宏偉壯麗的太空長城上，又有多少中年人的后代們提著刀，在逼近絕對零度的宇宙朔風中，為了自己的所愛的人和整個世界，迎接著自星際邊緣那些根本無法想象的異族？

　　“如果有一天，能讓我踏在上面，哪怕只是一秒...”菲尼克斯低聲道：“我愿意死?！?p>　　白字并沒有繼續進行顯示，菲尼克斯不再看向浮雕，思考了很久，才認真問道：

　　“更強大的攻擊，是什么？”

　　“以你的地位，應該知道提出這種問題意味著什么。”白字的回復非常迅速。

　　“因為我知道你也不懂，我們之間，不可能再次觸發那種東西?！?p>　　菲尼克斯朝白字舉起了探照燈球，Cj-21674經典的銀色圓筒狀身體橫躺在地上，像只沒法翻身的海龜。

　　“忘了你沒有移動和擴音部件了?！彼麄攘藗饶X袋，似笑非笑。

　　 Cj-21674針鋒相對：“您教我的尊重中，難道不包括扶起行動不便的戰友嗎？”

　　“戰友？”菲尼克斯忽然嘲諷的咧了咧嘴角，甚至沒看那個圓筒一眼:

　　“扶起它，然后仔細告訴我，你對浮雕的分析?！?p>　　江鼬并沒有抗拒菲尼克斯的命令，在站起后，21674再次認真的掃描了浮雕，很快顯示了一串反饋：

　　“星圖排列不屬于任何已記載星域。”

　　“假設構圖中央是遺跡文明居住的恒星系，取直徑一光年，按比例尺可得太空長城的長度在3光年以上，加上被摧毀的缺口，它總共串聯了四萬六千顆恒星?！?p>　　“龍型生物戰艦的長度大約在6000-8000公里，按照活動范圍判斷，航行速度在50%光速以上。”

　　菲尼克斯有些不滿意，低聲道：

　　“就這些？”

　　21674立刻反擊道：“根據破解資料顯示，于爾根.菲尼克斯少將還秘密擔任著一支μ級反應部隊的指揮職務，該部隊長期負責多個未知文明遺跡的保密任務，我覺得這里最有資格發言的，應該是您。”

　　“我們只負責保密，很少被允許進入遺跡，順便，我很想聽聽另一個種族的看法?！?p>　　菲尼克斯的話不無道理，21674在長達一秒的思考后繼續了分析：“構圖的關鍵在于周圍的火焰紋浪，它并不符合遺跡文明的一貫美學風格，排除藝術性點綴的可能后，那應該表示著被徹底改造的宇宙部分。”

　　“被改造的宇宙？”

　　“是的，我的大人?！卑鬃趾芸焖俚臐L動著：

　　“嚴謹的說，是被規律武器徹底改造了的宇宙部分，星域邊角的古怪符號是遺跡文字中的物理符號，每一個符號，都代表著一個宇宙常數被徹底刪改了?！?p>　　遺跡中，一片寂靜。

　　江鼬聽的有點迷茫，那些名詞對一個平民出身的士兵實在有些繞口，在長久的寂靜中，他覺得有些奇怪，忍不住拿手肘捅了捅菲尼克斯的胳膊。

　　“喂?！?p>　　黑暗里立刻響起了一記槍栓拉動，黯光中的菲尼克斯一臉慘白極速后退，在過激反應中閃電般朝他舉起了槍。

　　“你干什么!”他大吼道。

　　“放輕松，我的長官！”江鼬立刻高高舉起了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

　　“我只是想問問，你們在說什么，什么是規律武器。”中士年輕的面孔上寫滿了無辜。

　　“你不知道什么是規律武器，你居然不知道什么是規律武器！”

　　菲尼克斯終于放下了槍，忽然極為失態的大笑了起來，在江鼬的瞠目結舌中指向了浮雕。

　　“那意味著有人能隨意拿走任何宇宙常量，速度，長度，時間，高度，一切的一切?！?p>　　“它們可以把引力加大一萬倍，把所有東西壓成致密的原子，也可以把它刪除，讓一切物質分解成最基本的電荷粒子！”

　　“它們可以讓一頭博米亞驢跑的比光還快，它們甚至可以修改光速，讓一道光跑的比博米亞驢還慢！”

　　“這還只是我們愚蠢的大腦能想象出的最簡單的應用！”

　　“它們甚至能修改時間的流速，讓時間倒流，讓整個人類文明，包括孕育它的星系，甚至一切的一切都從未存在過！”

　　“現在，你?明白什么是規律武器了嗎！”

　　菲尼克斯的激動遠超江鼬的估計，在他還沒消化完對方的話時，一道有些刺眼的紅光就閃爍了起來，似乎是21674提醒兩人，看看自己的話。

　　“理解您的感受，但規律武器也有范圍和類型，并且首先得保證自己的安全，如果浮雕上的侵入文明能實現您說的全部，那么這場戰爭根本不會發生，真正意義的規律武器不可能被防御，甚至察覺，比如...”

　　“它們可以修改距離常數，讓黑洞直接覆蓋在遺跡文明的主星系上，所有人都會瞬間被黑洞吞噬，沒有任何預兆和痛苦?！?p>　　菲尼克斯看著全息屏上的有些恐怖的假設，反而鎮定了些。

　　白字繼續滾動著：

　　“它們充其量，原諒我對于那個文明的不敬，充其量能用漫長的時間單向修改局部的某一常量，比如您說的引力，可能會被簡單的加倍，雖然那也會造成無法想象的宇宙劇變?！?p>　　“從整張星圖來看，它們的確在壓縮遺跡文明的活動范圍，然后不斷地改造他們周邊的宇宙，形成一個巨大的，360度的包圍圈。”

　　“當那完成以后，所有內部的光點和光團會被拋棄，而遺跡文明將被那些不符合物理規律的空間永遠封鎖在中央，看懂那些火焰的含義了嗎，規則改造顯然會向周圍宇宙擴散，除非他們在被毀滅前破解規律武器...”

　　21674甚至發出了陣嘆息般的嗡鳴，繼續顯示道：

　　“這才是兩個超級文明之間戰爭的真正面目，任何強大到不可思議的武器，甚至黑洞，都只不過是些炮灰，當真正的超級武器準備完畢，對方會立刻被從這個宇宙徹底抹去，連痕跡都留不下半點?！?p>　　“可它們還是留下了那么多浮雕，甚至還有很多我們沒有看的?！?p>　　江鼬拿手捂住了21674上的文字，似乎有些厭煩了它的喋喋不休：“與其沒必要的陷入絕望，不如看看下一座浮雕?！?p>　　菲尼克斯默許了這個建議，看著江鼬把21674挪到了下座浮雕前，在深深的吸了口氣后，菲尼克斯打開了探照燈球。

　　沒有什么驚呼，很久以后，石室中才響起了江鼬輕輕的咦聲。

　　這是座十分抽象的浮雕，布滿了波浪般的絮狀物，四散而開的竹節和其他無法辨認的圖案，能認得出的，是一條龍的完整剪影，一個標準的正方形，一個光團和分散成若干塊，有些變形的女性面孔。

　　“這，又在描述什么？”這次發問的，是21674，它似乎完全無法理解浮雕上的圖案，江鼬朝它聳了聳肩。

　　菲尼克斯結束了觀察，低聲道：“根據經驗，這是張描述高維空間的浮雕。”

　　“高維空間？”

　　“這些波浪，是血液和內臟，竹節是人體骨骼的展開形式，就像二維世界在我們面前就是張可以一覽無遺的紙一樣，三維世界的一切在高維下同樣會展現為開放式結構，包括人體。”

　　“當然，這并不是真正的高維世界的樣子，我有種感覺，它們很希望把信息流傳下來，所以才那么刻意的在三維世界制作了這座浮雕。”

　　江鼬撓了半天腦袋，忽然指向了那條龍的剪影：

　　“為什么它沒有被展開？還有那個正方形。”

　　“這說明，這條龍是張真正的二維剪影，說不定是本書的封面，也可能只是一個紋身。正方形也包含了三維世界的完整結構，所以它以一個整體的形式出現?！?p>　　“您的意思是？”21674顯示了一行小字。

　　菲尼克斯點了點頭，低聲回道：

　　“遺跡文明成功進入了高維空間！看到那個光團了嗎，那是曾經差點攻破他們最后防線的可怕敵人，而在高維時代，它可能，已經被改造成某個姑娘房內的照明燈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