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中央星域兩百二十光年遠的宇宙某處,本應該是Messier 42星云左旋臂位置,超過兩百萬公里的空間中漆黑一片,沒有任何天體,大點的隕石,甚至是塵埃的存在。
仿佛是有神明在這段星空中拿刷子輕輕一抹,只留下了無盡的黑,和...
和位于其中,一支與這浩瀚宇宙相比,簡直不值一提的艦隊。
無數暗灰色小點,整整齊齊的排列成一個巨大而莊嚴的菱形,噴射口并沒有平時那種像顆小太陽般的熾熱光芒,只有主塔航燈偶爾的閃耀,才能讓人察覺他們的存在。
在這個巨大菱形的中央,在數不清的載具飛行物忙碌的航燈飛舞照耀下,一艘數百公里長的母艦靜靜泊于無垠黑寂之中。
扁平而龐大的艦身泛著銀灰色的金屬光芒,像一把懸著的鋒利的劍,艦身復雜斑駁的紋路中嵌著密密麻麻的黑點,仿佛無數雙眼睛,警戒的窺視著周圍的一切。
如果你有幸能靠的很近,去親眼看看這艘整個帝國的神,你會看到在艦首銳利的金屬切割線下側,清晰的涂裝著巨大無比的艦名。
<永不屈服>
永不屈服號,帝國有史以來第一艘,也是唯一一艘無距級星際戰艦,由四百艘蟲洞級戰艦護衛,匯聚了整個帝國的資源,科技,和希望。
在這場延續千年的星際戰爭中,永不屈服號擊毀的敵艦已到了一個駭人聽聞的數字,甚至超過了其他四大艦隊總擊毀數的總和。
艦身那些毫不起眼的黑點,每一個,都是近百米大小的發射井和巨炮,武器在一千年的科技演化中,早就從熱核武器,激光武器,進化成了反物質艦炮。
也就是說,每一個不起眼的小黑點,都有在一小時內摧毀一顆行星的威力。
“也最多摧毀一顆普通大小的行星了。”
帝國遠征艦隊第一百十九任艦隊元帥姜山鑄坐在艦塔巨大的透明幕墻前,無數信息窗口在他面前三米處連續閃動著。
那是帝國近四萬顆生命星球以及所有領土的情報匯總,即使他有堪比硅基生物的閱讀速度,每天花在這上面的時間也超過一小時。
在高速到能讓人頭暈目眩的一小時信息閃動后,五個被系統挑選出來的最高優先級窗口靜靜懸浮在空中。
“中央星域暴亂轉入了地下網絡,最高統帥要求各處徹查奸細,嚴懲不貸。”
“西南星際艦隊旗艦意外受損,塔諾元帥重傷瀕危。”
“仙女座星云左旋臂位置發現一個首次被探測到的黑洞,系原址恒星被人為力摧毀后演變。”
“諾蘭迪會戰仍在持續。”
“帝國最高統帥將于三天后度過他的三百一十七歲生日,各星域請著意準備相關慶典活動。”
姜山鑄堅毅的臉上頭一次露出了些疲態,只是一瞬間,卻被身后的副官敏銳的捕查到了。
身高超過十米的大犬星人如同小山般巍峨,哪怕是在這近三十米高的指揮塔內,都顯得有些擁擠。
他擁有比一般生命快得多的思維速度,姜山鑄那一瞬間的疲憊對它來說,仿佛一整個寒夜般漫長,絕望,他從來沒在這個人類臉上看到過這種神情,這個巨大的生命第一時間將手一揮,抹去了那條關于某人生日的訊息。
“謝謝你,奧因里希,這玩意真的令人心煩。”
“那些廢銅爛鐵擁有了摧毀中型恒星的武器,可我們對那東西的訊息是零。”
姜山鑄沒有答話,似乎在思索著什么,副司令官立刻猜到了他的思維。
“您認為目前優先級最高的,是諾蘭迪會戰?”
“直覺上來說,是的。”
“直覺?”
大犬星人只有一只深紫色的眼睛,粗黑的眉毛包裹于獨眼的兩側,所以當他們皺眉時,你會看到那兩道長長的痕忽然展開,如神話中的黑色羽翼。
他竭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緩緩說道:
“區區一顆生命星球的歸屬,完全不應該由遠征艦隊,甚至是您親自來操心,我的意思是,元帥閣下,您不該被直覺和任何已經被淘汰的思維方式影響了判斷。”
“但這種東西也救了我們無數次。”
姜山鑄隨手揮去了其余的三個窗口,修長的手指在空中輕輕幾點,屬于那個最后窗口的無數次級信息以樹狀形態循循展開,他幾乎是在第一秒就從上百條信息中抽出了幾個特殊節點:
“可疑戰報:硅基聯邦大量分散師團于諾蘭迪星域集結,疑似向獵戶座星系方向移動。”
“行星政府排除了敵方進行大規模軍事行動的可能性,瓦格茨總督大人指出,這只是次正常的防區調防。”
“緊急,緊急!硅基聯邦就地組成第十四太空軍團突襲諾蘭迪星,敵我數量懸殊。”
“制空爭奪已持續十九小時,帝國近地空軍總戰損率79%,超警戒線49個百分點。”
”駐卡格斯近地空軍已無法維持編制,行星總督瓦格茨要求各地空軍和母艦群務必回撤要塞。”
“卡格斯最后一個整編空軍師在失聯前拒絕了總督的撤離命令。”
“帝國陸軍在卡格斯平原遭到毀滅性轟炸,敵方攻城部隊在東部洋洋域大規模著陸。”
“十九個空海母艦群冒死突進東部洋,光榮的帝國海軍向敵發起了最終決戰!”
“戰況慘烈!戰況慘烈!請救救諾蘭迪!”
“鑒于附近星域狀況不明,中央星域守備軍最高參謀席駁回了臨近所有集團軍的增援請求。經最高統帥指示,西南星際艦隊將由塔諾元帥親自指揮,突襲敵卡拉夏星系。”
“今日下午三時起,諾蘭迪再無帝國海軍。”
中央星域守備軍駐諾蘭迪最高軍事長官,于爾根.菲尼克斯少將發遺電如下:
“即使流盡最后一滴血,行星陸軍也將誓死保衛諾蘭迪。”
“至今日0點,帝國陸軍增援部隊確認傷亡數累計19147萬4782人,失蹤人數超過三億,共有12790萬8277人次,3390萬輛物資車輛成功抵達要塞。”
“諾克.瓦格茨自裁,參議次長席雷暫代總督一職,菲尼克斯少將殉國。”
“要塞被合圍,戰備物資僅供一周所需。”
“這個瓦格茨,該從墳墓里挖出來再死一萬次!”
面對如此隱蔽而慘烈的戰報,奧因里希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巨大的咆哮將高強度外太空幕墻都震的顫抖不已:
“這么大規模的外太空集結,居然等到對方過半師團登陸才匯報,白白錯過了最佳打擊期!”
姜山鑄盯著那個傷亡失蹤數字有些出神,卻將那些窗口一揮而過,繼續點開了那些更低優先級的窗口。
他極其細心的查看著每條訊息的每個字,終于在一條極不起眼的窗口前停了下來。
“諾蘭迪多個觀測站發現異常天體。”
“有意思。”
不顧奧因里希錯愕的神情,他三指一張,把附在信息中的那張全息圖像放大了幾倍。
圖像顯然攝自地面,漆黑的夜空中,兩顆一模一樣的月亮對稱高懸,散射著銀白色的虛光,如果你注意看,不光是形狀,大小,甚至連月亮上的每一點,每一寸陰影,都完全對稱。
“很多情況會造成這種情況,包括海市蜃樓,蟲洞引發的空間扭曲有時也會產生這種光學幻象,事實上只需要看一下引力數據,就能知道那東西是否真的存在。”
奧因里希伸出一根手指點開了圖片詳要,一邊朝姜山鑄望了眼,意思顯而易見:
“星球引力系統未有異常,排除新生天體可能。”
可這位讓人肅然起敬的功勛元帥今天實在有些異常,他瞇著眼沉思了許久,忽然開口道:
“每天睡覺前,我總是會想象下這場戰爭的未來,硅基聯邦的歷史僅僅只有一千零四十五年,但那些機器科技發展之迅猛遠遠超過了我們的想象,從最初那個簡單的AI,到能用無數個線程直接控制星際艦隊進行手術刀級的作戰指揮,還有層出不窮的尖端科技武器,我覺得,似乎…”
“他們沒有辦法突破技術壁壘,這是那類生命死板的局限,也是我們勝利的希望。”
奧因里希斬釘截鐵的打斷了姜山鑄的話,似乎意識到了失禮,他鞠了一躬補充道:
“碳基生命偉大的創造力是不可替代的,我們突破技術瓶頸的時間點一直,也將永遠比那些破銅爛鐵早。”
“可我們的部分同胞認為那些不合邏輯的思維能力早該被淘汰了。“
元帥看了眼有些尷尬的副官,繼續道:
”它們根本不需要做那些跳躍式的突破,只需要跟著我們通過一道道最重要的彎卡,再在直道開足馬力,做個簡單的超車就足夠了,就像那個能摧毀恒星的東西,它一定還是種反物質技術,但我們沒法理解那是如何辦到的。”
姜山鑄終于搖了搖頭,忽然站起身:
“我命令,取消下一次的隨機躍遷,調整永不屈服號的超距躍遷坐標至諾蘭迪星旁的P-1247星點,護衛艦隊盡快轉移,立刻執行。”
沒有任何言語能表達此刻奧因里希心中的震驚。
他呆了很久,第一時間想到當永不屈服號主動暴露在那個位于主貿易航線旁的星域坐標,會迎來多少支硅基艦隊瘋狂的躍遷包圍,又會爆發一場何等慘烈的星際戰爭。
甚至,連諾蘭迪此刻的那場戰役也會被襯托成過家家般的打鬧,如果永不屈服號也被包圍而有個閃失…
奧因里希再也不敢繼續想下去,幾乎本能的要大吼出一個不字,可當他看到姜山鑄那張沒有半點表情的面孔時時,所有的話語被生生咽了下去。
這位手握有史以來最強艦隊的元帥看似隨和,但一旦他做出決定,就是一尊不容半點質疑的神,沒有任何人能讓他改變主意,甚至包括最高統帥。
“況且,這個人,他總是對的。”奧因里希終究還是順從的鞠了一躬,背過了身。
他用一種快到無法想象的語速,暴風驟雨般下達了數十個命令,每個吐字卻依舊清晰可辯,毫無歧義。
不得不說這位副官的指揮能力非常卓越,僅僅三十秒后,姜山鑄看到幕墻外在一瞬間亮起了漫天的熾熱光球,那是四百艘蟲洞級戰艦的噴射口同時啟動的壯麗景象。
“如果方向就是錯的,那么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刻轉過頭,選擇正確的道路。”
聯盟遠征艦隊元帥遙眺黑暗,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