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經年累月的怨念，令老八失去理智，書生說什么早已聽不進去。“你要搞小娘皮，老子哪次不給你留著？好，這次老子也不管了，這就上樓一刀劈死……”
啪！
書生面色冷峻，看死人一樣看著對方。“我這輩子做的做錯的事，就是與你合伙，你睜開眼看看，這床上有什么東西！”
老八下意識還手，可聽到書生的話，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
四月十五的月亮，十分明亮，月光透過窗臺，隱隱能看清屋內，可這床上哪有什么人，只有一張被砍爛的被子。
“人……人呢？”
老八頓時慌了，忙不迭抬頭看向書生。
書生沒有回答，三兩步朝門外奔去，穿過走廊，推開曹鎮房門，迅速撲向床榻。
呲啦……
利刃割破棉帛，哪怕已經猜到，書生身子依舊一顫，神色變得不安。
老八也趕了過來，看到空空如也床鋪，哪怕神經再大條，也察覺到事情不妙。
“跑！”
書生十分果斷，一個猛子鉆出窗戶，干脆利落撒腿就跑。
老八慢了一步，等他到了窗旁，剛想往外跳去，身后忽然被撞了一下。
鏘！
老八實力一點不弱，毫不遲疑拔刀砍去，金鐵交鳴刺入耳膜。
“住手，是我！”
熟悉的聲音傳來，老八頓時見了鬼，下意識退了半步。“你是……狗子？”
“是我！”
書生語氣陰沉，懶得看對方，眼睛始終盯著窗臺。
老八有些疑神疑鬼，保持警惕，不著痕跡再次拉開距離。“你剛剛不是出去了么，怎么又到了我身后？”
書生面色很冷，陰沉的搖了搖頭。“這個地方有問題，尋常手段逃不出去。”
老八還是不敢靠近，哪怕確認眼前的是書生，依舊隔了一段距離。
書生沒在意這些，指了指眼前窗臺。“我剛剛跳出去，落在院子以后，眼前一晃，又回到了二樓，之所以撞到你，就是因為這個。”
“你是說……鬼打墻？”
老八咽了口口水，因為他親眼看見書生從窗戶跳下去，然后詭異的回到身后。
書生點了點頭，目光掃了一圈。“這客棧……不干凈，咱們應該著了道。”
老八一生惡事做盡，卻是極其怕鬼，聽到書生話語，雞皮疙瘩頓起。“狗子，咱們現在么辦？”
“上樓看看！”
書生與老八截然相反，冷靜轉身，朝著三樓狂奔而去。
老八忙不迭跟上，等到客棧三樓，看著黑漆漆走廊，陰森如墨，頓時嚇得臉色煞白。“等……等等我！”
“閉嘴！”
書生冷眼警告，直接沒入黑暗，朝著走廊盡頭摸去。
老八有心跟上，可眨眼不見書生，頓時狠狠咬牙，不進反退，居然轉身朝樓下跑去。
一口氣跑到大廳，老八將裝滿銅錢包裹，結結實實綁好，雙手握刀，憋紅了臉奮力砍向大門。
轟！
殘破大門應聲倒地，老八嚇了一跳，驚弓之鳥般后腿幾步，等發現沒有一點問題，頓時喜極而泣，撒腿就奔了出去。
哈哈哈，老子出來了！
老八恨仰天狂笑，狠狠鄙夷了書生，也不管對方怎么樣，頭也不回就朝官道跑去。
跑著跑著……
老八冷汗滑落，官道明明近在眼前，可他跑了七八分鐘，卻好似原地踏步，剛才多少距離，現在依舊多少距離。
隨著時間推移，月色下的官道變得扭曲，皎潔月光泛著血紅，整個天地仿佛蒙了一層血色。
咕咚！
老八咽了口口水，額頭冷汗滑落，下意識抹了把臉，卻不像是汗，有些黏糊糊……
鮮血！
這種熟悉觸感，老八做夢也不會忘，這些年來，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計其數，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少。
問題……這是誰的血？
老八并不怕血，鼓起勇氣看去，等到看清……他的呼吸瞬間停止。
不知何時，他的身邊擠滿了人，不對，應該是擠滿了鬼。為什么如此篤定，因為這些鬼的樣子，老八全部認識，每一個，都是他親手殺死，送入地獄。
現在他們全部回來，渾身是血，面目惡毒、怨恨，看著老八的眼神，無不透著吃人二字。
那些鬼走了過來，哪怕沒有腿的，也全爬了過來，無一例外涌向老八，趴在他身上喝血吃肉、抽骨扒筋。
噬心痛楚傳來，老八想要逃，可不論怎么掙扎，身上惡鬼始終無法掙脫，想死都死不了，只能在無盡痛苦沉淪。
樓下慘叫，無人聽到。
哪怕只隔短短距離，待在三樓走廊的書生，也聽不到一絲一毫，他的視線，已被黑暗包裹，看不見一點光明。
是瞎了嗎？
如果僅僅是瞎了，書生可能會歡喜，他此時的境地，比老八所遭遇的還要可怕。
他的感官，被剝奪了。
看不見光，聞不到味，聽不見聲，觸不到物，除了腳下踩的地板，四面八方沒有盡頭。
書生非常冷靜，比老八好上非常多，哪怕這種局面，依舊沒有失去理智，猜測唯一突破口就在地板，拿出匕首不斷做出各種嘗試。
他試著破開地板，身子掉了下去，然后又是無盡黑暗。
他試著割出記號，但只要匕首離開，地板劃痕頃刻復原。
他試著割開皮肉，放出血液連成線條，想要找準一個方向前進，可卻依舊無用，四面八方都是路，上天入地卻無門。
……
凌晨三點，客棧三樓。
江山掌著臺燈，一步一步走向樓梯，聶小倩如影隨形，寸步不離跟在身旁。
“死了嗎？”
江山語氣聽不出喜怒，目光落在前方，那兒正是大廳樓梯口。
“應該都死了。”
聶小倩看著江山，并沒有因為殺人，而有任何負面情緒。
蘭若寺那些年，她殺過很多人。
好人壞人，都殺過。
江山沒有多說，只是將手中燭火，往前移了幾分，方便看清眼前景象。
樓梯口，立著兩人。
一個書生模樣，面龐俊俏，不知迷倒過多少姑娘。
一個莊稼漢子，面目老實，扔進農田絕對一把好手。
如今……
翩翩玉公子，渾身血液流盡，傷口是匕首割開的，兇手正是他自己。
壯實莊稼漢子，渾身上下都是抓痕，面目露出無盡驚駭，不知是被嚇死還是疼死。
江山搖了搖頭，對于兩人罪惡，從他們雙方口中已經大概明了，與其說死在聶小倩手里，不如說死在他們自己手里更為貼切。
“這個結局，也算罪有應得了。”江山沒有一點心理負擔，非常自然伸手，拿回屬于自己的錢財，順便……
掂了掂手中包裹，江山咽了口口水，下意識扭頭看著聶小倩。“殺人越貨，真的這么賺錢么？”
聶小倩認真思考。“我在蘭若寺那會，殺人并不為財，姥姥也對錢財不感興趣，所以……尸骨我們都不動的。”
“咱們現在報官，還是直接埋了？”看著地上兩具尸體，江山有些糾結，不知道怎么選擇。
最后，江山還是沒報官。
將尸體搬上獨輪車，江山拿了鐵鍬、鋤頭，一路朝亂葬崗行去，到了地方，便與聶小倩一起挖坑，最后將兩人埋了進去。
累得滿頭大汗，江山沒有急著回去，坐下來緩了緩神，掃了眼四周，幾只野狼始終徘徊，顯然不肯放棄眼前肥肉。
“真是一個吃人的世界。”江山搖了搖頭，十分想念地球，雖然同樣有著不公，但起碼性命能得到極大保障。
聶小倩觀念則不同，并不覺得難以接受，蘭若寺那個世界，也一個人吃人世界，賣兒賣女、易子而食都不鮮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