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張謙沒有看錯，本來漆黑一片的世界，已在不知何時轉變成了人類幾千年來所熟知的樣子。恒星化作了稀稀落落的光點，點綴于昭洋號周圍，讓原來的絕望般的黑色變成了黑天鵝絨一般的美麗的顏色。
這確確實實就是毀滅前的宇宙，張謙以前從未覺得，這片星空有如此美麗。
“太好了。。。”他喃喃說道。
但是情況還是不夠明朗，因為宇宙雖然恢復了，但對于張謙來說，他們現(xiàn)在所處的地方還是一個未知的坐標；而且‘昭洋號’現(xiàn)在還在四維空間當中，因此如何在四維空間中進行空間轉移還是個問題。
“曲子，”張謙開口喚道。“你有辦法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很遺憾。”曲子沒有多余的廢話，只說了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這樣啊，那就只能利用我們的唯一優(yōu)勢了。”張謙說。
所謂的唯一優(yōu)勢，就是他們還待在四維空間里這件事。四維空間里的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攝取著外部的信息，龐大的信息流給了他無所不能的感覺。
張謙微微閉上了眼睛，但是自己的感知能力卻變得更加敏銳，眼瞼僅僅是一個阻礙自己作為三微生物感官的裝飾罷了。
他用自己的精神仔細地掃視著昭洋號的周身每一寸，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適應了這種“上帝視角”的感覺，薛定諤的貓在這里永遠都不會存在，貓的狀態(tài)在所有四維生物眼中都是完全確定的。
過了大約半個三維時，張謙肯定了自己的發(fā)現(xiàn)：他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
這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不管怎樣贊美神奇的四維，所謂四維也只不過是在空間維度上多劃出了一條坐標軸罷了，這條軸也許可以讓三維生物更透徹地理解和掌握自己的世界，但空間出的問題若是想依賴時間解決，無異于問道于盲。
現(xiàn)在的張謙就處于這樣的困境。他們失卻了所有的坐標點——至少他們現(xiàn)在還沒有探知到任何一處粒子能標記——也完全不能依據(jù)星圖來確定自己所處的位置，宇宙在變?yōu)槠纥c之前確實大得不可思議。因此他們沒有任何手段可以讓他們找到回到地球的路。
張謙在思考。依靠現(xiàn)在的信息可以推斷出一些隱藏在現(xiàn)象背后的事實，例如，沒有能探索到的粒子能標記，這就意味著現(xiàn)在的時間節(jié)點應該是張謙他們開始躍遷之前的，也就是說，昭洋號還沒有離開地球的大氣層。
但是具體的時間是無法確定的，也許還有幾個小時昭洋號才會發(fā)射，也許下一秒就能探測到第一個躍遷痕跡，還有可能，此時的地球上甚至還沒有誕生名為“宇宙邊疆”的地方。。。
猜測一旦開始就沒有結束了，所以張謙不能空想，他要接著思考要怎么才能回到地球。
時間在張謙周身流淌，他能感受到名為時間的物質好像就在推動著自己向著既定的結局移動，沒有太多時間了。
張謙咬了咬牙，將自己全部的意識都外放了出去，一心多用已經(jīng)變得十分容易。張謙讓自己的精神化作一把細密的梳子，一寸一寸地掃過昭洋號表面的每一個原子，想要發(fā)現(xiàn)一些粘連的能量碎片，這樣的碎片可能就來源于地球上的某一階段的機械能。
但是隨著摸索的進行，他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碎片，因為他的精神收到了強烈的干擾，這種干擾是輕微但堅定的，就像是衣服脖領里埋藏的頭發(fā)，雖不至于致傷，但足夠讓人煩躁。
張謙實在不堪其擾，因此在又五分鐘后，他帶著憤怒用意識“看”了一眼給他帶來干擾的東西，結果卻讓他感到意外。
那是一片細細密密的因果線。
昭洋號的外圍已經(jīng)被一片密密麻麻的因果線所包圍了，張謙明明記得剛才在逆著時間河而上的時候已經(jīng)扯斷了一部分，扯斷的那一部分就是從昭洋號指向當時周圍的結果的。但是現(xiàn)在還剩下這么多，這些剩余的線會是與何處鏈接的呢？
張謙收斂了意識，用一束極細的精神去試探著觸碰其中一條線，線在一瞬間就發(fā)生了共鳴，仿佛一條連接著琴橋與琴頭的弦一般，張謙仿佛感受到了昭洋號在微微震顫。
他試著理解這條因果，理解竟意外地容易，而且這條線的另一頭，是一顆張謙從未見過的星球。
張謙看到了那顆青灰色的星球，鐵灰色的表面暴露了這顆星球由稀有氣體構成大氣層的事實。在這條因果線中，張謙確確實實地看到了昭洋號抵達這顆行星外軌道的未來。
“這是。。。未來？”張謙想著，又去撥動了第二條線。
這次，線的對面是一顆燃燒著熊熊烈焰的白矮星，耀眼的日冕在恒星的外層肆無忌憚地釋放著高熱和射線，張謙看到，昭洋號在一陣強烈的日珥中被直接氣化，沒能留下哪怕一聲哀嚎。
接下來的幾根線也都一樣，都是昭洋號抵達某個地方的未來，抵達的方式可能是通過時空躍遷，也可能是通過引擎氣壓加速后通過慣性而行進，不管怎么樣，張謙可以看到這些不計后果的行動最后的結局：全軍覆沒。
但是張謙仿佛想到了什么，這些殘破的遠景點亮了他的雙眸。他開始加速自己觸碰因果線的頻率，就像一位在翻閱學生卷子的教師一般，孜孜不倦，富有耐心。
時間在流逝，曲子曾經(jīng)有過不耐煩，但是他已經(jīng)說過，自己不會再對張謙提什么意見，因此他只能默默看著張謙的一舉一動，即使心中充滿了疑惑與不理解。
時間的流逝在張謙的世界里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四維空間可以加強人們對時間的理解，也同樣可以削弱人們對時間的關注。時間過去了一天，張謙已經(jīng)觸碰了不計其數(shù)的因果線，后來他甚至可以一次感受好幾十條，但究竟為什么要這樣做，除了他誰都無法理解。就在曲子終于忍不住要出聲質問張謙究竟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時，張謙猛地睜開了眼睛。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