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時代都需要面壁者，即使是這個孤獨與隔膜相引斥的年頭。”一一摘自關瑩瑩日記

　　太陽沉了。墻上的孤燈像是一只大眼，而殘破的隔墻就如同一個蹲伏著的獨眼巨人，只讓巨大而充滿惡意的眼睛暴露在空氣中，掃視著來往的行人。遠處已經淡入暗紫紅色光弧的天幕下，一只早出的狐蝠在天空中盤旋，不時忽地打一個優美的旋，吞下一只倒霉的花蚊子，然后又心滿意足地拉高角度，重新融入逐漸變得濃厚的夜色中。

　　張謙從空無一人的自動販賣超市中走出，一手提著貨架上僅剩的兩袋速食面，一只手漫不經心地拋接著找回的兩枚五角硬幣。電鍍的銀光一閃而過，但卻并沒有打進張謙的眼里。

　　他今天被連續十二家企業與公司退回了簡歷，與之一起的，還有十二份表面上彬彬有禮，措辭的字里行間卻滿是利刃的回復信。信的大意都差不多，總的來說就是：

　　“你的專業，對我們沒有用處。”

　　好嘛，他竟然把這一點忽略了。

　　他是個很尊重科學，很敬畏知識的人，這都歸功于他敬業的高中班主任。在他心目中，能夠學一種高精尖的技術，學成之后能夠推動整個科學界的發展，使世界為之轟動，這應該就是張謙同學的最高愿望了。

　　因此，他選擇了“量子物理領域的量子信息傳導”這一聽起來就很冷門的專業。他在這門學科上費了大量的心血與精力，在學校的幾年中也確實收到了不小的成就。整個物理學實驗室都在幫助他，這是他總是感到很開心，因為他正在做一件有意義的事。

　　然而，這份開心在他畢業后，全都變了味。

　　由于專業太冷辟，沒有工作單位想要花費高薪來聘用一個沒有收益前景的工作者，即使這個人擁有國內最權威的高校的最高學位。

　　張謙想過留校任教，但是再經過多方打聽后，他發現這個專業竟已經沒有生源將近五年了。

　　換句話說，這個專業被滅絕了。

　　“媽的，這算是天妒英才嗎？”張謙一把將手里的硬幣扔了出去，但硬幣只是閃了閃，便又回到了他手上，一絲不茍地閃著自己的光。

　　張謙無奈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全息硬幣，轉過了手環，將投影收了回去。

　　“怎么辦。。。生活費快要告罄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難道我一介堂堂物理學博士要去搬磚不成？不行，搬磚我也沒那些強改者有效率，也搶不過機器人。。。”張謙煩躁地揉了揉已經亂糟糟的頭發。

　　就在他剛想放下手時，手環突然又“滴滴”地響了起來。

　　“怎么。。。”張謙迷惑地嘀咕。他重新扭轉了手環的角度，屏幕上顯示著“新的訊息。來源：任宏野”的藍色字樣。

　　“教授？”他仍然感到迷惑，但還是點開了這條訊息。

　　消息很簡單，只有八個字：“明天到主樓大廳來”

　　“啊？就這樣？什么意思？不是，再怎么說也得告訴我幾點啊。。。”張謙試著回信詢問，卻宛如石沉大海。“那就這樣吧，我早點去看看，教授這是想干嘛。。。不會是能給我安排工作吧。。。”

　　他就這么想著，向臨時租下的公寓走去。

　　另一處，華清大學，一個不知何處的黑暗的屋子中，任宏野坐在一排椅子的中間，而面前則背對著他，站著一個模糊的黑影。

　　一陣沉默后，任宏野率先開口了：“你啊，為什么就是不愿意開燈呢？”

　　“你知道的，這樣的環境更能讓我找到當時的感覺。在潛入時，我的感官被無限放大了，這對長遠的計劃來看是不好的。我要盡可能地封閉感官，才能承受接下來的施壓。畢竟，咱們都不年輕了。。。”身影嘆了口氣，感慨地說。

　　“好吧，我理解了。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接受這個世界，哪怕是一點。。。”

　　“不，你知道的，我的目標從始至終只有一個。”黑影停了停，像唱歌似的說：“來吧！我們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頂通天，為要傳揚我們的名，免得我們分散在全地上。”【注】

　　任宏野沉默了。半晌，他又開口道：“我已經與那個年輕人聯系過了，他明天就來。”

　　黑影動了動，看樣子應該是轉過了身。在任宏野的視角下，黑影的應該是眼睛的部位，有兩個幽藍色的光點正在閃閃發亮。那不是反光，而是真正意義上的發光體。

　　“是你說的那個叫張謙的孩子吧。。。十年啊，任宏野，為了這一個人才，我等了十年。不過，他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嗎？”黑影用一種像小孩子看到了渴求已久的玩具般的急迫語氣說。

　　“沒錯。你會喜歡他的。”任宏野咧開了嘴。

　　“我們都會滿意的。”

　　【注】選自圣經中的《舊約：創世紀》的第十一章第四節，文中指人類聯合起來興建希望能通往天堂的巴別塔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