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嘆了一口氣,把茶幾上的相框拿了起來,他放在腿上,一只手摸著照片里那個笑容燦爛的女子,自顧自地說道,
“一冉,你媽媽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她就已經遇到我了。”
“我和你媽媽在同一所大學,那時候我第一次見你媽媽的時候,我就心動了,我還記得那天,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站在河邊,炎熱的夏日,她頂著大太陽,在拍湖里的荷花。”
一冉還是第一次聽見爸爸說和她媽媽談戀愛的事,以前年紀小,不懂這些情啊愛什么的,年紀大了,懂這些的時候,媽媽已經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橘子含在嘴里時間長,橘子汁此時有些嗆喉嚨。
她盯著那張四個人的照片,媽媽已經離開她很久了,久到她都已經適應了現在的生活,久到她已經不怎么想起她了,久到當她看到媽媽的照片的時候,她竟然覺得有些陌生,一時心里有些荒涼。
爸爸又繼續說起他們之間的事,語氣很平靜,平鋪直敘地好像在講一個別人的故事。
“她在拍荷花,而我在拍她。透過相機,我定格了我們第一次的相遇。她站在那里,就好像是一個很美好很純凈的存在,讓人遠觀而不可上前。她的側臉白皙,線條柔順,有些瓜子臉的樣子,漆黑的頭發分成了兩半,扎成了雙馬尾,小巧的個子,我就覺得很可愛,一舉一動都感覺很有靈氣。我當時無意撞見她的第一眼,就莫名地被吸引了,可能上輩子我和你媽媽是一對兒,呵呵。”
說到這里,顧清開了個玩笑,把自己逗笑了,但那一眼的心動,猝不及防地就陷進去了,真的很讓他意外。
“然后啊,我就到處打聽啊,你媽媽是個靦腆的女孩子,平常也不愛參加社團活動,人氣也不大,打聽了好久才知道她是誰,哪個班的。然后就窮追不舍,當時你爸爸我帥呢,好歹算個校草,個子又高,還愛運動,那喜歡我的女孩子得排成一隊了。”
一冉抬頭看了看身旁的父親,她嘴角掛著笑,沒有反駁,這確實是事實。她曾經翻看過父親年輕時候的照片,是個熱血少年,愛打籃球,的確會吸引很多女孩子的視線。
“然后,你媽媽覺得我那時候花心啊,一直不搭理我,但我沒有放棄,終于在畢業的時候,你媽媽答應我了,順理成章我們就結婚了。”
“后來,問過你媽媽,我問她,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啊。”
“她笑了笑,然后還有些不好意思,她說,我在認識你后,其實就喜歡你了,只是那時候害怕你是那種得到了就不珍惜,一直也沒答應,但沒想到你一直陪了我那么久,后來畢業我就答應你了,也抱著和你結婚的希望。”
顧清說到這里,臉上是很幸福的笑,回憶起他愛的人,那時候兩個人真的很浪漫。
“再接著,就有了你和以南,然后,你媽媽.....她....就走了,把我....丟....下了。”
顧清的聲音有些哽咽,一冉看到了他的爸爸眼眶瞬間紅了,眼角有一滴淚,順著臉龐留下,她抽過一張面紙遞給父親。
她以為過了這么久,爸爸已經對媽媽沒多少感情了,但沒有想到,提及她,他依然是有悲有喜,因為遇見她而喜,失去她而悲。
她這才懂了,有些人,不管消失了多久,一旦出現,就像是扎根扎在了你的生命里。
“我這一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遇見了你媽媽,后來她帶來了我們的結晶。”
“遇見你,多幸運。”
最后一句話,顧清好像在和劉善美對話一般,語氣有些慶幸,卻又夾雜了些遺憾。
他無力地將身體靠在沙發后背上,頭別在那里,閉上了眼,拿著相框的那只手卻在微微顫抖,好像在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爸爸,那你沒有想過開始另一段愛情嗎?”
沉默了很久的一冉,突然問出了這么一個問題,著實會讓人感到詫異,顧清顫抖的手也隨之不動了,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回應道,“我想過,做不到了,心里只裝得下她一個人。”
這個答案,出乎意料。她見過眾多新聞,有妻子因病去世,而老公后來過了幾年,也走出來了,開始尋求下一段開始。
或者說,沒有誰離開了誰,就過不下去,只是需要時間。人們總愛勸別人說,“一切都會過去的。”這段話并不是隨口說說,確實,時間會撫平一切,很多難熬的事情,在某一段時期過去后,就好像沒什么大不了,成了飯后聊天的素材。
可好像,事情都沒有百分之百的答案,而自己的父親此刻好似那個漏網之魚,雖然已經習慣了沒有她的生活,只是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一冉突然覺得有些好玩,是不是顧家人都是這樣的,一旦確定了一個人,心里就很難去改變,很難再去換一個人愛。
她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一抹自嘲。
她不知道該怎么去接下爸爸的話,靜靜地坐在那里,不再說話。
整個客廳的氣氛陷入了寂靜,好像一根針掉落在地板上都能聽得見聲音。一冉好像都能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一般,時而重,時而輕。爸爸的雙眼依然是緊閉的狀態,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一定是關于媽媽。
可能是糾結了很久,良久她緩慢地吐出一串,顧清緊閉的眼緩緩睜開。
“我有過喜歡的人,只可惜,我太不勇敢了。”
一冉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說,只是頭低的很低,恨不得找一個老鼠洞鉆進去,畢竟她還是第一次和爸爸談異性的事。
顧清起身,他的肩膀挎過女兒,抬手摸了摸一冉的頭,問道,“是沒有表白嗎?”
一冉點了點頭。
顧清嘆了一口氣,“那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良久都沒有聽見回答,好像是在思考,其實一冉已經弄不清自己心里對他是什么感覺了,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而爸爸的手依然在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好像在安慰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