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章 一線生機(jī)
我對水手們喊:“準(zhǔn)備!跟耗子精拼了!”水手們都看出這些耗子精是流氓,專撲女人,于是紛紛化身正義。大伙發(fā)一聲喊,誓死守護(hù)。
眼看黑潮就快撲上船,我的心已經(jīng)提到嗓子眼,卻見江面突然翻騰起來。我隱約看到一大群魚,不知是被血水引來,還是被耗子精引來,恰在危難時刻浮上了水面,浪花四濺,一通亂吃,給我解了圍!沒嘴沒鱗的黑耗子精,哪里斗得過尖嘴利牙的魚兒?力量和數(shù)量都不占優(yōu)勢。折騰到太陽靠西,江面終于平靜了,岸上也平靜了。
我看著黑紅黑紅的江水,仿佛仍在噩夢之中。
氣味腥臭難聞,我卻長吁一口氣。本船的水手們失去一次英雄救美的機(jī)會,仍在摩拳擦掌,仿佛在防著尖嘴魚。幸存的百姓,有的上了岸,有的登了船,驚魂未定。我命手下仔細(xì)檢查船只,不得遺漏任何角落。大伙把兩艘大船摸排個遍,確定沒了耗子精才停下來。我守在女眷的艙室外,隔門說話,不敢隨意打開。
太陽已下山,月亮不發(fā)光,火把陸續(xù)燃起,與星空遙相點(diǎn)對,道不完的肅殺寂靜。但這種寂靜持續(xù)不久便被打破了,岸上傳來此起彼伏的呼親喚友之聲,豬玀大船里幸存的百姓懇求靠岸。我不敢讓大船往回開,命手下找小船來回運(yùn)送,順便探聽城內(nèi)的狀況。
幾趟之后,沙仁石派給我的一個獨(dú)眼老水手來報(bào)。聽罷方知,城里的耗子精基本消滅完了,官府正派人仔細(xì)掃打鏟滅。可敬的是,百姓們雖措手不及,但反應(yīng)比官府快得多,知曉耗子精專撲女人,便把家中女子能藏的藏、能包的包。那些無可奈何的怪物圍著密不透風(fēng)、全身披掛的女人,進(jìn)又不能,退卻不懂。男人們雄風(fēng)大振,將耗子精殺得血流成河,終于滅絕了耗子精。
“八條腿的娃娃,也殺了嗎?”我問。
水手茫然:“啥八條腿娃娃?”
我說我看到一個懷有身孕的女人被撲倒后,肚破腸流,懷中胎兒變作八腿妖怪,還啃食其母。水手聽得滿臉害怕,搖頭說沒聽到這消息。我讓他再去送人,再行打探。
水手走后,我心下不安,又饑又渴,女眷和隨同、水手們都需要進(jìn)食,小喬還得吃烤肉和大蒜。但船上的食物已被污血浸透,豬玀們舔食了死耗子精,都已經(jīng)不能再吃,岸上糧食菜蔬能否入肚也是兩說,到下個港口雖可停靠采買,卻得航行三日才到。幾十號人的水糧迫在眉睫,我必須盡快搞到吃的。
若說最安全、最豐足的糧食囤在何處?那自然是皇宮。可眼下,文家闖了禍,我躲都來不及,哪兒敢去借糧?只得花重金,命手下重新采辦。那家伙說:“文盟主,可惜了那些豬,要不,咱趁亂,低價(jià)賣了吧?”我搖頭:“不行,已經(jīng)不能吃了,賣給誰去?趕快都沉了江才是,免得惹出豬瘟。”那家伙不死心:“眼下城內(nèi)大亂,糧價(jià)飛漲,便宜貨總有人會買的,盟主,再說就算咱家顧及豬瘟,別家卻不見得照辦。”我不想貪那點(diǎn)兒便宜,還是說,把豬沉了江。那家伙心痛地去了。
采辦走后,我眼看百姓們坐船上岸,心里七上八下,煩亂不已。女眷們憋得難受,喊著要出來透氣。照水手剛才的說法,若船上或水里還有耗子精,必定已經(jīng)圍在女眷艙室外面了,眼下既然沒圍著,或許就真的沒有耗子精在附近了,我左思右想之下,打開一個小口,警惕了一陣,見果然沒事,才把艙門打開。門開之后,蓮花擋在女眷們身前,見沒有危險(xiǎn),當(dāng)先走出來。我將她擁在懷里,臉貼著她的額頭:“又讓你們擔(dān)驚受怕了,蓮花,你以后一定聽我的吧,別再自作主張了,今天這事兒,太可怕了。”她環(huán)抱著我的腰:“有智,我聽你的,咱們快離開中土吧。”我跟她說了糧食的事兒,又說了豬玀的事兒,想挽回一下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她抬起頭:“不貪那點(diǎn)錢,有智做得對。”
我跟蓮花安排了眾人的歇息和守護(hù)之事后,站在甲板上,看哭聲中的百姓們登岸,感慨萬千。待江面沒了來往船只,打探消息的水手帶著八腿娃娃的消息回來了。他喘著粗氣:“啊呀!盟主,真有八腿娃娃!有個人從宮里逃出來的,恰好有事稟報(bào)盟主。”他朝后揮揮手,一個人從黑暗的階梯噔噔噔爬了上來。
來者渾身黑污,頭臉臟得不能看,身披短甲,是凝玉父兄麾下的傳信官,他把宮里發(fā)生的事兒,一五一十告訴了我。原來,文有仁把文有義按倒在地,卻并未下手,仿佛認(rèn)出了自家兄弟,閉嘴睜眼觀瞧,多少有些遲疑。眾將官正在商量營救之策,此時卻傳來一陣既遠(yuǎn)又近的龍嘯之聲,把文有仁驚了。
“什么聲兒?”我更驚,“耗子精還沒搞明白,怎么又出來虎嘯龍吟了?”
“大人,龍嘯之聲,也就是皇上的聲音。”傳信官抱拳示意,“圣上為了在戰(zhàn)場上能統(tǒng)領(lǐng)正影大軍,便不恥下問,向郭明郭大人討教馴化之法,又師從大魔音韋無常前輩,學(xué)習(xí)魔音功。圣上得知文有仁發(fā)狂、正影軍自絕,心急如焚,為了中土興盛大業(yè),圣上雖神功未成,卻不惜以身犯險(xiǎn),親自出馬……”
呸。我暗啐一聲,沈劍這個狗東西,比沈槌都荒唐,害苦了百姓!
沈劍用魔音功配合訓(xùn)狗大法,明明是罪魁禍?zhǔn)祝瑓s裝作降妖伏魔的天師,人未至,聲已到。豈料,不發(fā)聲還好,他一吼,不僅沒能降服,還把文有仁驚了。那凹頭獸心的妖魔,一巴掌便將自己親兄弟文有義的腦袋拍成了爛西瓜!嗷嗷狂吼,跟沈劍叫板。不僅如此,關(guān)在黑屋里的半成品們,也都被沈劍的嘯聲驚著了,半人半獸的關(guān)二雞、三頭六臂的陳梟、七手八腳的撥浪鼓,以及其他渾身長刺的、伏地蠕動的、尾如章魚的、頸如蟒蛇的……紛紛破籠而出,與文有仁站在一處嘶吼。裝逼的沈劍在郭明的陪同下,大駕光臨,卻發(fā)現(xiàn)嚎干嗓子都沒用,還不如野獸叫得響。沈劍丟了面子,就抖皇帝威風(fēng),下令誅殺。御林軍、凝玉父兄的兵馬,奉旨討伐,結(jié)果惹惱了那些妖魔。文有仁當(dāng)先,其他妖魔隨后,都發(fā)起狂來,殺得血流成河,它們先把啞了嗓子、無法再訓(xùn)話的郭明踏死在地,又一路追殺沈劍。沈劍狼狽逃跑,眾將拼死保護(hù)皇上撤入地宮,緊閉地宮門。后來將士們與妖魔拼得魚死網(wǎng)破,勉強(qiáng)保護(hù)了圣上周全。雖憑著人多勢眾,終究誅殺了文有仁等妖魔,可將士們死傷殆盡,凝玉父兄也遭了難。
我問起秦大有、邊掌門、王麻子和巴道士等人的生死。
“當(dāng)時太亂了,恐怕兇多吉少,末將彼時與大軍退到地宮門口死守,被妖魔陳梟沖暈,醒來后,大戰(zhàn)已結(jié)束,關(guān)二雞那些妖魔幾乎把整個皇宮都屠戮了。待我找到鐵大人父子,鐵公子已經(jīng)去世,鐵將軍臉色如蠟,身子都快涼透了,”傳令官眼睛垂淚,“鐵將軍說,本以為留在中土能保命,誰知都是自作聰明。他要我傳信給文大人,請文大人盡棄前嫌,帶凝玉姑娘離開中土。”
我這才想起凝玉,心下一震:“這消息怎么現(xiàn)在才送來?!”
傳令官躬身:“末將死罪!當(dāng)時,我拿著令牌還沒出宮,便聽見又起了喊聲……”
“你還娓娓道來個屁!你在這兒等著,我先去救人!”我真希望凝玉沒事,別被耗子精害了!老百姓們能逃過劫難還能戰(zhàn)勝耗子精,凝玉那么聰明,總該……
“大人!”傳令官跪倒在地,在我的心上捅了一刀,“宮里后來又起大亂,末將無法脫身離開!待末將逃出宮門,已經(jīng)黃昏時候了。末將以為文大人的船早已離港,便去鐵將軍府上報(bào)信,誰知,凝玉姑娘……凝玉姑娘沒能逃過劫難,她被黑蟲……”
“放屁!”我揪住他,劈頭蓋臉打耳光,“老百姓都知道把女人們保護(hù)起來,她,她,她,她會不知?你他媽的,你你你……你再給老子胡說八道!”
“文大人,末將死罪,不敢欺瞞!鐵將軍府離皇宮太近,事發(fā)之時,終究……唉,待我趕去,將軍府上下,逃得幾乎無人了,只有鐵大人的本族老管家看著凝玉姑娘的尸身,他還在等官府派人查驗(yàn)。我跟他說,鐵大人父子都沒了,官府也無暇顧及,他半天不信,后來,我倆將凝玉姑娘的尸身先收拾停當(dāng),老管家打算明日將鐵大人父子的尸首領(lǐng)出來,跟凝玉姑娘一塊葬回老家。我從鐵將軍府出來給文大人報(bào)信,半路就遇見了這位穿戴奇特的水手大哥。末將報(bào)信來遲,或有一死,大人將我殺了,我不敢有怨!”
我閉上眼,無力地?cái)[擺手,讓他暫住一宿,明日自行離去。
唉,凝玉,凝玉,凝玉!你怎就沒能躲過去?你我夫妻,受人擺布,緣分了斷,天各一方已令人無奈痛心,今日,怎堪生死兩隔?凝玉啊,你藏著我的畫像,我在大亂之際,卻又哪里想起你?
我心中之苦痛、自責(zé),誰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