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宮廷秘藥風草湯劑，我與呂大師拜別時，忍不住從他腰間摸走一包“已有眉目”的克制邪影之藥——萬一皇帝變卦翻臉，臣還真的乖乖領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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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踟躕一陣，終于到了接小喬的時分。我剛進那間小院，便覺一陣不陰不陽的妖氣縈繞其間。領路太監等人大概習慣了，無厭惡之情，反倒贊嘆院落中處處飄著人間仙氣。媽的，仙個雞毛，分明是妖氣！我甚至還聞到一股臭烘烘的大蒜味。

　　正要直奔威爾遜處，卻有幾個熟人從后院轉了來。走在前頭的是兩位高僧，一個是食品大全和尚，另一個是秦大有（老先生不知何故，竟然剃度了，還跟食品大全搞在一起）。他倆后面有十幾個武僧，又有我義兄鐵錘牛五——腰間揣著既能殺敵又能奠基的虎紋鐵錘，手里端著個帶蓋的無名巨缽。再后其他幾位，是除了梁建華外的其余義兄，名號從略。他們有的抬水甕，有的提食桶，個個都是家奴做派，活該從略。

　　眾人得知我要來接小喬，并不訝異。秦大有敲著木魚，當先笑迎上來：“哎呀善哉！文兄弟來啦！快請快請！”食品大全夾著禪杖，飛袖抱拳道：“見過盟主！”鐵錘牛五撂下巨缽，大步邁來：“哈！兄弟！還以為見不到你了！”三言兩語后，眾人湊到一塊，七嘴八舌地正式聊起來。

　　話說當日，食品大全與前太上皇郭大爺護送無苦大師真身回到京都。在普濟寺，郭大爺依序接過方丈之位，卻只當了不到半柱香，連經都沒念，便獨斷專行，讓位給相談甚歡的食品大全和尚，將此渾身離經叛道的賊禿推上人生巔峰。辦了交接，郭老禪師抬腿就走。眾僧心有靈犀，不敢言語，知道他要去找包碧蓮。食品大全自此成了方丈，他卻不想當，打算照貓畫虎讓位給爆裂武僧。某老僧棒喝：“你也當過皇帝？豈敢如此兒戲？”食品大全當面不敢違逆，但暗中計劃逃跑，但屢屢敗露，終被十八羅漢陣打怕，不敢再想別的。

　　“從前是被十八羅漢打出山門，現在是被打得不敢出門。”食品大全指著頭上的包，偷偷向我訴苦，“盟主，這這這，還不如跟你漂洋過海更痛快，唉……他奶奶的。你們聊著，我今兒專門央告才獲準來給老秦送經書，出來透透氣就得回去，不敢久呆，貧僧告退了！盟主，后會有期怕是難了，你自己保重吧！”

　　我勸他好好修繕、乖乖修行，多跟朝中大臣走動、勤給皇上皇后誦經，終有熬成正果的那天。食品大全偷瞄一眼身后的十八個怒目金剛，咬牙應下，匆匆去了。

　　而秦大有出家，其緣故也簡單。一來贖罪——這老兒親手把叛賊文有仁推上了丐幫幫主之位，回歸佛門方可免受牽連；二來鎮魂——無苦大師的真身本該火化，豈料皇帝詔曰，大師武藝絕倫，胸懷蒼生，遭此不幸，心事未了，特此恩準，化身“正影”。（“正影”這詞兒，乃是打無苦大師變身邪影之時，由聰明絕頂的文老二提出的，可謂“一石二鳥”。一則“有別于”牛球國的“邪影”名稱，二則表達對無苦大師真身的無上敬佩。）

　　正個狗屁，還不就是邪影？

　　老秦不愧是老江湖，先聲奪人，同樣打了一招“一石二鳥”。一則逃過問罪，二則免做邪影。每日只需跟在無苦大師屁股后面為其誦經，除此之外，啥事兒都不用干。我暗對他笑道：“你這挺好么，不比當方丈差。”

　　“算不上好，全靠包碧蓮夫婦在皇上那兒美言了幾句，暫時保住腦袋而已，嘴里可淡出了鳥、磨出了泡！”高僧老秦嘆道，“還不如在西關鎮過得痛快，文老六，你跟你大哥害苦我了！罪過！也怪我，貪小便宜吃大虧吶，善哉！”

　　我勸他多跟我的義兄們走動，御膳房專治嘴里淡出鳥。幾位義兄卻苦笑，牛五說，皇上把他們幾個一股腦派給威爾遜，專門給越來越多的邪影做飯。

　　“他們不是吃生肉么？”我好奇，“應該派幾個喂豬養狗的才對吧？”

　　牛五道：“威爾遜說，吃生肉野性難馴，若傷了皇上，那可就萬死莫辭了！”

　　“那這幫正影大人每天吃啥？”

　　“烤肉，各種烤肉，而且每頓飯都少不了大蒜！”牛五掀開巨缽，指了指鐵錘，“我每天搗，這么一大缽！”

　　“又不是咥面，就啥蒜呢？”

　　“威爾遜說，生蒜能延續不死蟲的壽命，能……咋說來的？”

　　老秦道：“那詞兒有點生僻，大概意思是說，能子子孫孫延綿下去，不用抽小喬的血了。”

　　我暗暗慶幸。此時，東側后院突然傳來一陣嚎叫，像來了群餓狼，嚇我一跳。牛五忙說：“正影大人們餓了，盟主兄弟，俺們就不陪你聊了，得趕快上菜了！走著兄弟幾個！”說著端起巨大的蒜泥缽，在前領路，身后幾個義兄朝我點頭示意，各自抬著東西走了。我躬身跟他們告了別。見老秦也跟著去，忙拽住：“咋的？你也想去吃烤肉？”

　　老秦極其黯然：“能吃倒好了！我不說了么，得給無苦大師誦經。”

　　“吃飯也得念？人家吃著你看著？這是各吧唧各的嘴！什么？無苦大師也吃烤肉？”

　　“罪過罪過！說啥話呢？無苦大師畢竟是出家人，怎么可以吃烤肉？”老秦急著要走，“我念經的時候，他才肯吃齋，老衲得趕快走，文有智，你自己保重吧……你快走！”說罷，使個眼色，敲著木魚去了。

　　我本想看看張家明等幾位故交，不管他們認不認得我，好歹道個別，可御林軍不許，只得作罷。太監道：“文將軍別為難小人們，威爾遜大人和小喬姑娘等著呢，咱就別橫生枝節啦。”既然太監連“橫生枝節”的話都說出口，我還是給點面子的好。

　　穿過前院，去到后院，找威爾遜。領路太監在二門房外面稟明來意，門房大爺走了出來：“文館主，你可來了。”看門的是蓬勃島送菜的老光棍，他把我從領路太監處接手過去，不許他人跟入。我隨他進去，越走越臭，后院里彌漫著不知名的藥味，腥臭令人作嘔，此種情狀下，院內精心栽培的花草都顯得姿態怪異。繞過一片掛滿扭曲葡萄藤的細竹架，我看到一高一低兩個背影正在看葡萄。高的是個男人，一看便知是威爾遜；低的是個胖妞，卻一下看不出是誰。

　　老光棍站住腳，也不言語，笑瞇瞇地示意我自己過去。我心下一駭，沒有往前，輕輕叫了聲：“舒雅？”

　　胖妞回過頭，真的是小喬！才幾日不見，她竟從瘦骨嶙峋陡然變成了圓潤肥嘟。她一看到我，羞紅了臉，像個十二三歲的少女：“公子。”說著，仿佛怕見我一般，轉身躲入葡萄架下，只用幾片葡萄葉遮住眼簾，還不住偷瞧。威爾遜微笑歡迎：“文柚子先生，你真守時，請坐。”說著，把羞澀的胖小喬輕輕拽出來。

　　葡萄架下有兩個條凳，威爾遜和我坐了一條。小喬獨自坐在對面，不住打量我，一見我看她，便捂臉。我見她面色紅潤，知道她身體好了許多，不禁欣慰非常，向威爾遜致謝：“威森，非常感謝你！小喬能好起來，全靠你的醫治。”

　　威爾遜微微搖頭：“不必謝我，你應該感謝中土的大蒜。”說罷，見我毫無疑惑之情，便簡述了“正影”多產及延壽之謎。大意是，偶然間發現，寧城特產的大蒜，能延續火山不死蟲的壽命，“提供轉接土壤”，“促進自然繁殖”，令“正影”的產生和延續，都變得簡單穩定。

　　“小喬姑娘幸運極了，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樣抽血，”威爾遜也不等我接話，繼續嘚啵，“還愛上了蒜蓉烤肉，文柚子先生，你出海之前，一定多帶些大蒜。”

　　我突然想起牛五的鐵錘和巨缽，一陣惡心，猛地揪住威爾遜的衣領：“小喬是不是跟那些家伙一起吃飯？她的蒜泥是不是牛五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