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遜并不是跟我叫板,他若要救我,就必須摘一顆活人的心給我換上,其他臟器需要的話,也是如此,且得血液相合。我說這個容易。他說不能一次全換,不然必死無疑。我說這個也容易,挑最重要的先換。他說那樣一來,就不是一個人的臟器,而是好多人的臟器!我說這個也容易,眼下不是送上門了么,我不嫌棄那幫狗東西。他強調不能用狗的,只能用人的。我無奈地說,我指的其實是牛球人。他說不能濫殺無辜,如果牛球人投降,就不能殺他。我說這個更容易,牛球人從來不投降,但他們動不動就自殺。他沉吟了一下又說,就算換了,也可能不合適。我說這個容易,再換就行。他搖搖頭,還是不肯答應。我說你若不給我開刀,我就給你開刀,反正是免不了的。他穩住腦袋,立刻答應。
安撫住小喬后,我到威爾遜耳邊悄悄詢問,牛球邪醫如何給小喬續命。威爾遜回答,牛球邪醫有個秘方,既能讓小喬續命,又能讓魔影活著,可不知何故,對邪影一點都沒用,據猜測,最多能活三個月。這是個好消息,我弄不弄死牛球邪醫,邪影們都會死翹翹。打不過邪影就不打,天地之間自有公道,我還真能替天行道?這段日子,咱爺們當縮頭烏龜就是了。
過了一陣,女眷們終于趕到,個個如被打過一般,披頭散發,形容狼狽,比在牢里的樣子還慘。我忙問原因。劉瑩怒道:“這才幾天不見哈,都不把我劉瑩當人看咧!剛才擠出城,遇到原先一個胡同里住的臭娘們,她認出了我,跟別人說,牛球人是我帶來的!嘿喲咧,周圍的娘們,一氣兒把我捶!”馬二姐笑道:“啊哈哈,妯娌啊,咱們都打贏了,你氣個啥?”丈母娘黃蓋相比雖瘦些,但氣勢卻不輸于劉馬二碩,被眾人形容為主將,揪發準、揮拳猛。眾家眷聞之,漸漸嬉笑。我看見芳子獨自在人圈外翹首看著東方,想必她在惦念林木忍,便走過去安慰了幾句。芳子默默點頭,微微嘆氣。
我心知不能帶著女眷們到處跑,一來得去查看東邊碼頭發生了什么事;二來得探五個邪影的虛實,若還未化繭成蛾,就及時消滅,若已經遲了,也落個確切,所謂知己知彼、才好縮頭;三來得弄到牛球邪醫的秘方然后殺死他;四來得把女眷的下落告知蓬勃島眾人,假若林木忍已死,我就把芳子占回來,畢竟我的貞操在她那兒。
車馬店不在主路上,廢棄了有些日子,幾乎沒人經過,女眷們可以安全地暫留于此。其中有幾個略有武藝的,可以擔當護衛,同時提防威爾遜逃跑。我給女眷們尋回些水糧、鋪蓋、衣物,大伙草草吃喝穿戴了,歇息等候。我輕吻小喬、強抱芳子、推開劉馬、按住黃蓋,然后獨自潛回東岳城。
此時百姓們已經去得一個不剩,東岳城真的變為死城,滿地狼藉,門店被砸搶得稀爛,只留下恓惶破碎的牌匾和迎風擺動的茅草。沒有炮聲,沒有人聲,我不敢大意,先往威爾遜所說的“宮殿”去,其實哪里是宮殿?彼處乃是沈劍賜給我的大宅,還沒蓋好。我光聽說過地界所在,一眼還沒看過,便讓牛球妖魔占了。宅子位于東南角,從前是一大片破損的老房,住戶稀少,朝廷一并征了去。我一路小心,穿巷而過,到了“大將軍府”,只見,除了恓惶破碎的牌匾跟我還沾邊以外,連瓦間的茅草都舞動出了牛球的腥臊味道。
宅子占地頗大,進了大門,照壁的規模超過城主府,看得我心驚膽戰,總覺得若我真住進來,遲早被抄家砍頭。不敢大意,調息而探,感到周圍空無一人,心說糟糕,這地方離碼頭太近,炮聲一定把邪影們吵醒了,五個妖魔早不知去向,連看守的人都沒了。于是收了功,搜尋邪影留下的痕跡,看看有什么發現。在一間磚色發青、窗棱發白的小屋里,我看到滿地都是又長又寬、又臟又臭的黑布,堆了半個膝蓋那么高,感覺就像王母娘娘的裹腳,千年萬千不洗不換,突然脫下來扔進了我家。我知道那原來便是邪影的“繭”,恐其有毒,不敢靠近,但不扒拉扒拉,焉知有無線索?于是我在屋外找了根長長的木龍骨,掩住口鼻,進屋挑撥那團腌臜。
站在邊緣,撥弄來去,除了布條上星星點點的污漬,并無什么發現。我怕這團東西有毒,害了不明就里的人,于是打著火折子,將其引燃。轉身逃到遠處,回頭看見,火勢一下子起來了。黑煙從門窗騰出,仿佛里面藏著妖魔的真身一樣,令人害怕。牛球人看到煙,一定會來查看,我不能多耽擱。正要走時,突然,冒黑煙的屋里傳出一聲慘厲的尖叫。那尖叫聲真如厲鬼從地縫里爬出來了似的,跟小時候文老二學的鬼叫聲一樣嚇人。我運功護住自己,撒腿就閃。還沒跑出幾步,背后便有一股殺意隨著尖叫聲和熱浪向我襲來!速度奇快,呼吸間,已經殺到背后,簡直與妖魔無二!
我來不及細想,猛然折身向左空翻,躲過攻擊,在“轟”一聲中側頭看去,差點嚇尿!只見一個渾身裹著臟污黑布的高大人形怪物,帶著半邊火焰,冒著縷縷黑煙,把院墻撞出個大洞,腦袋已經過去了,屁股還在這邊,此刻正彎腰往回鉆。我立刻意識到,這就是邪影!方才我舉著木龍骨再往里戳一點兒,就能碰到他了。可能炮聲驚醒了其他邪影,這頭當時沒醒,此時卻被我的一把大火燒醒了!奶奶的腿,這么糟糕!我雙掌拍向冒煙的屋子,震蕩起滿院的煙塵火星,接著便使出全力逃命!妄圖用煙火阻擋邪影的步伐。
哪知,那貨根本不吃這套,鉆回來,再次橫沖直撞,速度奇快,從大火中殺來。我用屁股都能感覺到死亡的威脅。幸虧他沒有暗器,不然我已經被宰了!我若反守為攻,又來不及躲閃,定會被他撞爛!幾個絕命的回合過去,我左躲右閃,狼狽至極。但同時也發現,這個家伙有點蠢。他身上的火雖已經滅了,但一開始就燒得他小子受不了,尖叫不停。他冒著煙,愣著頭,遇到什么也不閃躲,只是一根筋追著不放。也是我文有智命不該絕,若在郊野或者森林里遇到這家伙,恐怕我死定了。文府的院墻都是朝廷花大價錢砌筑的,用料考究,牢固得很,他小子畢竟是肉做的。讓他撞!看他能撞到什么時候!
策略已定,我不再被動,專挑厚實的地方走,拐角、假山、巨石、老樹,乒乒乓乓,牽著那頭蠢驢一通亂撞。那貨果然是人中翹楚,硬把文府撞了個稀爛,最終,他的腦袋,才肯在一堵殘存的照壁上,咔嚓一聲爆掉。此時我已經精疲力竭,覺得五臟翻騰,隨時要死。后悔自己心懷天下,跑來招惹邪影,不禁想趕快逃走,茍活幾日拉倒。
可喘息了一小會兒,平復了心緒,我知道不能就此罷休。一個難產的蠢驢邪影都這么厲害,其他四個想必更加可怖。誰能掌控住這些禽獸?他們是否能分得清敵我?這些問題必須找牛球邪醫。我退無可退,就算不想當英雄也由不得我了。
勉力站起身,找了塊兒鋒利的碎石,把蠢驢的半個腦殼連根砍斷,絕了后患,然后疲憊地走出稀爛的文府,把地上碎裂的恓惶牌匾收拾到一旁,感慨地回頭看了一眼我的大宅子。
不看還罷,一看,去他奶奶的!腦袋都沒了的邪影,居然站了起來!渾身焦黑,垂著肉絮,直直地杵著。他身旁,無聲無息地出現赤條條的三男一女,眼珠泛白,遍體血污,沒沾血的皮膚泛著銀白色。男的,一胖一瘦一矮;女的,腰細腿長胸大。胖子嘴里叼著淌血的生肉大口嚼,瘦子舉著一顆半邊臉的人頭,使勁往無頭蠢驢邪影的脖子上按。矮子手里拎著一只滴血的人腿不停啃,女的嘴巴微張,露出尖牙,像在用舌頭看你。
此情此景,我哪兒有心情盯著他們的私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