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熱心腸的文老六
不解風(fēng)情的大哥碎叨個沒完,大嫂肯定急了,或許都懷疑文老大的能力了。這事兒不僅事關(guān)文有仁自己的榮辱,更加牽連到文有智大人的名聲。我不動聲色地弄破窗紙向里窺視,只見倆人肩并肩端坐床頭,甲胄在身,毫無曖昧之意,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蠟燭都快燃到頭了。還以為蠟炬成灰就該睡,可我驚訝地看到,燭臺旁還齊齊整整地擺著五根新蠟燭,這貨……這貨這貨是要徹夜促膝拉家常嗎?!
仗義的杏花大嫂給文老大免了挑紅蓋頭的瑣碎步驟,人都進(jìn)洞房了,按照常理,該趕忙嘎吱搖床才是。可眼下卻是這模樣!連我自己都開始懷疑文老大的能力了,莫非……年頭太久憋壞了?我心急如焚,趕忙折身下一樓,搖醒幫赤兔的伙計,問他是否還有藥粉。伙計累了一整天,晚上還喝了酒,迷迷瞪瞪地爬到炕頭柜旁,閉著眼摸出一個藥包,攥在手里不待給我,便已倒頭睡去。我拿起來聞了聞,不敢大意,萬一弄錯可就糟糕了。又把他搖醒,打了個耳光,讓他確認(rèn)無誤。醉酒的小二都沒看清楚打他的是誰,酒勁還在,迷迷糊糊作勢要喊,幸虧我手快捂了他的嘴,不然要把其他人喊醒了。我又問了一遍,這是不是催情藥粉。小二點點頭,聽出是老板的聲音,醒了過來,睜大眼使勁搖頭。我松開手,只聽他吃驚地說,這玩意是給牲口用的,太猛烈。說到一半戛然而止,都不知道他腦子里在想什么齷齪畫面。我說我知道這是獸用的藥粉,但現(xiàn)在手頭沒有給人用的藥丸,否則哪兒還需要找你?小二說,掌柜的有幾顆仿制的“男兒當(dāng)自強”,用起來雖然不如安城名醫(yī)常大夫的正牌藥丸效果好,可也十分不錯,獸用的藥粉太猛,小母馬吃了就發(fā)情,赤兔大爺吃了就趴身,老板你說硬不硬?我稍微驚訝,怪不得赤兔的撬杠那么厲害,原來有藥相助,但眼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該去搜掌柜的了。
掌柜長年住在客棧后院的幾間瓦房里,老婆孩子一大把。從當(dāng)初的老板降成掌柜,一家人還是安居樂業(yè)。反正錢沒少拿,還靠上文大老板以及文大幫主兩座大山,生意比以前更好了,于是樂得其所。我悄悄翻窗而入,輕聲叫起掌柜,索了藥丸,回到天字號婚房外。我看見文有仁正在換蠟燭,杏花大嫂的嘆氣聲好像在說,她已經(jīng)斷定文有仁是個太監(jiān)了。他們聊了一夜,一定口渴。事不宜遲,我縱身下樓,備好茶水,端回去敲門:“大哥大嫂,我是老六,小弟見你們還亮著燈,給你們送些茶水。”杏花大嫂開了門,笑得有些苦:“六弟,麻煩你了,這么晚還起來送吃喝。”我笑說:“大嫂無須客氣,小弟估計你們這時辰也該餓了,就趕快送茶湯點心上來,大哥大嫂務(wù)必吃喝一些。”杏花大嫂點點頭接過去,傻缺文有仁起身道:“謝謝師兄。”我沒理他,把茶盤遞給大嫂,便折身走了。
過了一陣,天字號婚房的燭光終于滅了,隱隱傳來粗喘和搖晃聲。我終于放了心,回到自己房間。邊寫邊籌謀這幾天要做的事。正月初五,趁著文老爹不出門,我們幾個回去拜個年。正月初六,我跟文有仁由向?qū)б罚粔K兒殺去西域,救回小師妹還有蓮花姑娘,嘻嘻嘻。正月初十,我去東岳城點卯,看看在離開中土前,能撈到些什么好處,還可以就近去趟百鬼嶺,如果他們在,就張羅找船出海的事兒,如果人不齊,就再等幾日,難免還有些其他事情。想必我文有智大人屆時升為東岳城白庫四大統(tǒng)領(lǐng)之一,啟航的事兒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唉,熱心腸的我,救這個幫那個,搞到最后,自己在中土卻一無所獲。這說明,中土的確不是我的歸宿,還是回蓬勃好了,即便遇上戰(zhàn)事,我也可以帶著喬舒雅和蓮花姑娘(嘻嘻嘻)躲進(jìn)深山避難。這輩子我算看明白了,再怎么折騰也就是那么回事,自己的心終歸是哇涼哇涼的。正月初五那天如果文老爹跟我們兄弟好好交心最好,即或不然,我們也不會當(dāng)著一家人的面跟自己老爹沖突。他當(dāng)初一定有苦衷,不然何必如此。再者,現(xiàn)在大不一樣了,文老大身為一幫之主,勢力不小;文老二在浪蕩山位居其二,是個角色;文老五臭屁了一些但這人總能逢兇化吉,是個奇葩;我文老六更不必說,情路坎坷但官運亨通,武功牛叉,不管當(dāng)年是誰威脅了我老爹,逼得我爹說趕兒子出門是“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我都會去宰了那個禍害文家的狗東西!
樓上喘息停了,搖晃也停了,我暗笑,文老大這畢竟是頭一回,哪怕有秘籍指點,也還是撐不了多久。沒關(guān)系,包二姨交給我的任務(wù),我終于完成了。此時此刻,我的心情又喜又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種強烈的孤獨感侵蝕而來,望著孤零零的蠟燭,不由得想多點一根,湊成一對兒。看見床頭只有一個枕頭,就想多放一個,配成一雙。當(dāng)想到這里,我又問自己,我到底愛誰,另一個枕頭,我究竟想讓誰睡在那里。(擺好多個枕頭在一塊的念頭閃過,暗罵自己齷齪。)
蓮花姑娘?黃小雨?喬舒雅?芳子?或者是以后可能遇到的什么姑娘?她們有什么區(qū)別呢?如果有,是她們自身的區(qū)別?還是我心里的區(qū)別?人跟人到底有什么不同?愛情是什么?人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著想著,把自己繞暈了。算了睡吧,一盞孤燈,一個枕頭,先這么地吧。
……
(今兒大年初三,丐幫秦大有突然到訪客棧,帶著一股興師問罪的姿態(tài),進(jìn)門沒有先找新郎官,而是沖進(jìn)我的房門,大咧咧坐下,拿起點心,邊吃邊指責(zé)我:“文有智,你這家伙一回中土就在我丐幫尋事兒,你跟我有仇嗎?不在蓬勃島好好待著,回來干嘛?誰讓你這么大張旗鼓給文有仁娶媳婦的?你問我了沒?你請我了沒?”我正在睡懶覺,被他吵醒后,從被窩里出來,慵懶地穿衣穿褲。秦大有盯著我胸前的猛虎紋身看了一會兒,嘆道:“你還真是個虎,以前小瞧你了。”我笑道:“秦老前輩志在山水間,哪兒看得上我這種市井小人?沒請你來喝喜酒也正常嘛,你不是出家了?”秦大有按碎桌上的點心渣:“當(dāng)初如果首先碰上的是你而不是你大哥,那該多好,你哥倆長相接近,品行卻相差太遠(yuǎn)!”我說你怎么還看不上我大哥?貫徹俠義道還就得他那樣的人,換了我,丐幫早就成賊窩了。“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是了。”秦大有說著,悶悶不樂地喝茶。我本來還想找閉關(guān)修行過的秦大有探討探討昨夜想破腦袋都沒想明白的人生問題,可這么看來,這秦老幫主境界也就那樣,比不修行還看不透。)
……
前一晚沒怎么睡,醒來已經(jīng)很晚了,按道理我該早早起來給大哥大嫂拜年的,但我是大師兄,他夫妻倆應(yīng)該給我拜年,兩相抵消,免俗免俗。中午,秦大有、大哥大嫂、文老五和我,一起吃了頓飯。這次,秦大有心事重重,并沒有蹲地上吃飯的意思;大哥新婚燕爾,也沒有蹲地上吃飯的意思。席間拉完家常,便聊起迫在眼前的平叛事宜。我要定計劃,老五要作詩,大哥要獨行。
“絕對不行!”聽文有仁說要獨自去死,我跟秦大有異口同聲地否決了。
“這是我自己的事,”文有仁一夜之間成了個巨人,也不知是不是藥勁還沒過去,說起話來威武的很,“我堂堂丐幫幫主,總不能靠別人扶持。”其心意堅定之極,像赤兔的撬杠一樣,一點商量轉(zhuǎn)彎的余地都沒有。
大嫂的淚水流了下來,卻沒說什么,想必他倆早已商量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