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影們頓時炸了鍋,不像死了個把鬼影武士那么毫不在意,他們的惡意團團襲來,我如同被一群呲牙瞪眼的野狼盯著一般,感到如芒在背,生怕他們群起而攻,把老子撕成碎片。黑井趴在地上,氣息奄奄,估計已經被我拍爛了。
“黑井!”小喬驚聲叫了出來。
我當然知道她深愛著黑井,人家本來就是夫妻,小喬跟我文有智不過是患難之交,可這般關心的聲音,還是讓我深深地感到了一種不痛快,讓我覺得自己為了她這么沖出來,簡直有點搞笑,我自嘲地笑了。
“文有智,你把他……打死了?”
我說:“當初他拍了我一招絕心掌,我現在還他一招斷云掌,算扯平了吧!”
“平……了!文有……智……”黑井的聲音弱的幾乎聽不見,“舒雅……舒雅……”
小喬的抽泣聲從屋內傳來,不一會兒,她點著燭臺,緩緩走了出來,看到黑井,她抽噎了幾下,哇地哭了出來,跑到黑井那里,伏在他身邊。燭光照射之下,黑井姿態奇怪地側臥在地上,面罩爛了,臉上又是血又是土,狼狽之極,眼神里充滿了瀕死的傷感,又有一種清澈明亮,流露著憐愛之意,與方才要殺人的那個家伙仿佛不是一個人。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一定有些事發生在了黑井身上,我癡癡愣愣的竟然沒有細想,頓時有些后悔,覺得自己下手太重,已經沒有挽回余地了。
四圍的魔影們蠢蠢欲動,有一個發了一句問,其他幾個有應和的。黑井竭盡全力嘶吼了一句什么,魔影們立刻安靜了下來,但仍有憤憤不平的低語。小喬緊緊抱著時不時吐一口血的黑井,淚如雨下,她把旁邊已經踩滅了的煙袋拿起擦凈,淚汪汪地看向我,眼神里有一種凄涼:“有智,你……嗚嗚……”她把煙袋塞進黑井的嘴里,黑井把腦袋轉開。
“我不……抽了……”黑井努力笑著,“舒雅……”
說完,腦袋一歪,死了。
小喬崩潰地嚎啕大哭:“你為什么把我扔給他們?!為什么!!!你看你成了什么樣子,嗚嗚……黑井!黑井啊!你不要死……你不要……”
這時候,密林里的一個捂著暗紅色頭套的黑衣人走了過來,用生硬的中土話說到:“文大俠,您打敗了黑井領主,我們服從領主命令,認輸了!請把領主的遺體交給我們。”
我覺得這個要求合情合理,便過去拉開哭泣的小喬,把她橫抱起來,任由她無用地掙扎,示意黑衣人把黑井的尸體帶走。
“文大俠,黑井領主在變成魔影戰士之前,曾給我留了一個任務,如果他戰死了,就把事情的緣由告訴小喬公主,”紅頭套黑衣人不快不慢地說著,“公主!我現在要把領主托付的話告訴你,請你仔細聽。”言罷,黑衣人道盡黑井的故事,令人唏噓。
我得知,魔影戰士不像鬼影武士,他們并不是經過訓練而來的,而是從鬼影武士里選出一些各方面都比較強的武士,服用了一種古怪的藥劑“歡樂散”,經歷生死,演變而來的。“歡樂散”可以說跟“來去丹”很有相似之處,都有類似“起死回生”之效,不同在于,“歡樂散”更加可怕,人死后吃藥醒來,變得麻木不仁、冷血嗜殺,失去人性,成為“魔影”。來去丹僅有一日功效,而歡樂散卻能延續很長時間。紅頭套說,歡樂散最近才制成,黑井是第一批正式的魔影戰士。黑井被選定為領主,他見識過試藥的武士成為魔影后的慘狀,知道這些魔影如同游魂野鬼,白日頭昏腦脹,夜里不得安睡,時常聽到幻音,從不感到快樂……可以說變作了殺人的工具。他以結婚為由拒絕成為魔影,古橋等人便佯裝作罷。后來東山太子造反,古橋和“假櫻子”鈴木軟硬兼施地命令黑井把小喬接到東山,否則就將她一起殺掉。黑井為了保護小喬,只得把她強行帶到了東山,后來裝作絕情,避而不見,后又受了強逼,不得不自盡,服下“歡樂散”。
紅頭套黑衣人道:“公主,領主他一直愛著你!請你要好好活下去!以上就是領主托我告訴你的話。”
喬舒雅大哭:“我還怎么活呢?黑井!你這個傻子!”
紅頭套黑衣人像中土武林人士一樣朝我拱拱手:“請文大俠允許我帶走黑井領主的尸體安葬!”我奇道:“你不像個魔影。”他說他不是,他是代替黑井成為鬼影武士首領的。我敬他忠信,拱手致意。我撤了功法,雙方維持和平。過了會,我先打破冷場:“咳!好了,話也說清楚了,天色已晚,文某就不留你們吃飯了……再見吧?”
黑衣人拱拱手:“后會有期。”
我心里一陣厭煩,抬抬手算是打了招呼,拿起燭臺,扭頭回去了。外面的魔影鬼影,一眨眼時間散了個干干凈凈。我去找依舊在哭泣的小喬,她縮在床頭,雙手抱著膝蓋,肩頭聳動,嗚嗚地哭著,像個迷路的孩子。我心傷她跟黑井的苦情:“舒雅,別哭了,哭太多……”
我本想說哭太多了傷身子,一想到她立刻就要死,不禁也跟著流淚。小喬停止哭泣,摟著我肩膀,奇怪地問我為什么哭。我沒法回答,燭光婆娑,伊人楚楚,新婚之夜,竟然這么悲涼。
……
(戰船在無垠的海上航行,向著中土的方向,我停筆惆悵,惆悵間聽到外面王大麻子跟人打了起來,出去一看,氣不打一處來。原來是文老五賭博輸了賴賬,跟王大麻子斗嘴,終于動了手。大麻子等人忌憚他是文盟主的親兄弟,事事處處讓著他,從不當面說他的詩詞是狗屎,還常常夸他文武雙全,結果不要臉的文老五輸錢賴賬之下,竟然不自量力跟人家打了起來。大麻子重傷之下沒什么力氣,倆人半斤八兩,誰也打不過誰。我思念小喬,他們竟敢打擾我!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扇了文老五一耳光。文老五盤腿在船頭靜坐示威,誰去勸,他就作詩一首,鬧了好一陣子。)
……
神仙洞,“新婚夜”,一夜無眠,我與小喬和衣而臥,回憶我們一起在中土時的每一次相遇,每一段路程,我說得多,她偶爾說一句半句。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一直睜著,很少眨動,淡然地看著窗外,眼眸跟夜色融為一體。令我回想起迷茫山聚義廳后堂的暗道里,她當時的眼神那般無助,而這一刻,小喬直面黑暗卻毫無懼色。我說著說著,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我好喜歡安城的糖人……”
說了這句話,她便再也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