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中午，城主府門前排著一長串隊伍，都是拜年送禮的。老老少少，新衣新帽，提著大大小小的貴重禮品。平日賣燒餅的那家門口擺滿了寒酸禮品盒，然而眾人的禮品都是自備的豪禮，賣餅的八婆白籌算了。讓阿英阿紅在巷口等著，我去燒餅鋪隨便買了兩件，站到送禮的隊伍里。
排我前頭的老先生回頭看看：“老弟的禮物如此精巧，必定格外貴重吧？”媽的，我買的時候還跟八婆砍價來著，這老頭又不是沒聽見，說話酸不溜秋，我招他惹他了？
我看著他懷里的大盒子，禮貌地回話：“比起老先生如此重禮，小弟的完全拿不出手！請問，老先生每年都來嗎？”
“何止每年？但凡過節都得來！這城主府的關系非同小可，丟不起！”老先生見我謙遜而蠢笨，半捂著嘴，神秘地指點迷津，“前面這些的官員、商戶，哪個不是有頭有臉？但是來了這兒，就算搬著金山銀山，該排隊還得排隊。老弟在何處發財？”
“小弟是新搬來的小商戶，逛街路過才知道這是城主府，見大伙都排隊，就也湊湊熱鬧。”
那老頭沖我豎起拇指，連說了三個“好”字，收笑容，扭頭臉，跟別人搭訕去了。
隊伍排挺長，早就過午了，還沒排進去，眾人都疲乏，但沒人敢四處走動。我招手讓阿英阿紅湊近，低語：“好玩的來了，這些老老少少，兜里的寶貝可不少，兩位姐姐手生了吧？練練吧！”
倆人不敢。我說放心，就算被人識破，以小爺的武功，咱也不怕。還說，這些都是官商勾結、為富不仁的奸賊，偷他們的錢乃是替天行道。她倆見過我的武功，信任地點點頭，對視一眼，往隊伍前面走去。
沒一會，阿英回來了：“小爺，得了……阿紅在那邊墻角等著。”
我嫌她倆畏畏縮縮：“怕啥？你們盡管干，挨個兒摸，不用擔心后面的人看見，放心吧，沒有敢吱聲的！”
阿英愕然，隨即把阿紅招來，從前往后摸索，依舊謹小慎微。一陣，隊伍往前挪了一點，阿英阿紅也摸了過來，到我跟前，會心一笑。我低聲說：“一視同仁，我也是個排隊送禮的，該拿就拿！”阿英差點笑出來，倆人擦著我過去了。我一摸兜，不僅沒丟，還多了幾張。
我謙虛地向排在后面的仁兄請教：“這位大哥，我第一次來，剛才那倆女的是干嘛的？這……也是城主府的規矩嗎？”
那位老兄明明看見我跟那倆女賊鬼鬼祟祟，卻裝出一臉不知情的樣子：“我也新來的，不知為妙，啊，不知為妙！”
阿英阿紅串完，朝我眨眨眼，躲到巷子里。
……
隊伍繼續往前，終于輪到我送禮。我把寒酸禮品盒放下，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包，遞給桌子后目露疑惑的管家。
“姓名？來歷？”
我說我姓方，是城主府沈老夫人的遠房親戚。那家伙把我名字和物件一寫，把東西往身后的箱子里一丟：“行了。”這倆字的意思等于滾蛋，我沒有耽擱，也沒有理會高傲的官商們，拍屁股走了。
到巷子里一看，阿英阿紅倆人還在蘸著唾沫數銀票，發了大財，估計連銀錠都不放眼里了。
離開城主府，我讓她倆拿錢買些首飾衣物，打扮打扮。她倆卻舍不得，反倒懇請給窮人們散一些。我答應了，帶她倆兌了銀兩，避開丐幫懶漢，滿城晃悠，遇到貧寒孤苦人家，就偷偷扔進去一些。兩位俠女很久沒有行俠仗義了，能重拾舊業，比得了錢還開心。
傍晚，我們用盜來的錢，買了不少食材，自己動手，忙活了一頓好飯。倆人吃著吃著，突然掉起了眼淚，都說，不敢想象此生還能重獲自由。我看她倆一日之間脫離苦海，心中也很快慰。暗自希望我小小的善舉，能為營救黃小雨帶來一些好運。
……
（然而，或許老天爺嫌我做善事不誠心，營救計劃最終還是失敗了。我終于覺得自己不是經商的料，跟人做買賣都不保證賺，何況跟老天爺玩心眼？那還不虧死？希望遠避蓬勃島之后，老天爺不再跟我翻舊賬。）
……
夜間，喬舒雅醉醺醺地回來了。我驚奇地問：“喲？這佳節良宵，你也不跟黑井找個地方？大過年的，客棧可空著不少！”
她裝作沒聽懂，好奇地看著阿英阿紅。我依次介紹，仨人互相道安。阿英酒勁上頭，悄悄問：“小爺，這位姑娘如此漂亮，怎么可以讓給別人？去了院兒里，你也不找漂亮姑娘，小爺是有什么癖好？！”
這個阿英真沒規矩，第一天認識就拿救命恩人開玩笑。但我不生氣，不回答，笑嘻嘻地上樓睡覺去了。阿紅想伺候起居，然而我不習慣，只請她照顧好醉酒的小喬。
大年初二，巴道士應我要求，準時出現在東岳城。喬舒雅守在城主府旁，看到巴道士被府里的護衛們簇擁進了大門。她趕回客棧說了消息，迅速給我易容。我的“諸葛妙計”，要正式見人了。
經過喬舒雅巧奪天工的捏造，奇人“刀疤道士”——登門斷過棗樹的上仙、巴道士壓根不存在的師兄“龐二統”，活生生出現在銅鏡里。
我扛起幡子戴起斗笠，出客棧，挑偏僻小路繞行，到達城西一個破敗的道觀門前，按照約好的暗號，短短長長扣了幾下。門開了，食品大全和尚毫不和諧地出現在面前。
我吃了一驚，差點掉渣，忍住表情，無奈嘆道：“大師，怎么是你？”
和尚撓頭：“王大麻子和兄弟們昨晚喝多了，所以今天我來。”
我嘆道：“大師！那么多人，哪個不能來？怎么偏偏是你？道觀里冒出個禪師，咱倆一僧一道，何其怪哉！”食品大全許是太久沒把自己當和尚看了，想了幾下才恍然大悟。我暗自傷神——這幫禽獸膿包，打仗往后退，辦事不動腦，干啥啥不行，我給這些人當盟主，不是埋沒我的才華嗎？（其實并不埋沒，文老六對智者文有智說，你的智慧跟他們極其般配！）
已經來不及換人了，巴道士很快就要帶著沈東誠一行前來拜訪“龐上仙”，黃小雨也會應邀隨行。我走進一間提前收拾好的廂房，點起香爐，忐忑地坐等來客。不一陣兒，敲門聲響起。我心里咚咚跳，運內力都壓不住。我明白，惦念多日的黃小雨，就要出現在面前了！
食品大全跑去開門。
沈東誠疑惑地問：“巴上人，令師兄……是位高僧？”
巴道士從容不迫，隨口答道：“這位是江湖上的朋友，我師兄交游廣闊，從無門戶之見。城主大人請進，我師兄在里面等候。”
沈東誠嗯一聲，帶人走進道觀。
“師兄，城主大人來了。”巴道士在廂房門外說。
沈東誠派人報了名號。我背對著門，裝逼地坐在蒲團上，晾了他們一會兒，才壓住嗓子說了句：“知道了，讓那位姑娘進來吧。”
門開了，冷風卷著殘雪飛舞到我身邊。
“小雨，過去吧。”沈東誠說。
“嗯。”一個女子低聲答應。
真的是小雨。她的聲音輕輕傳入我耳，我的屁股我的腿，都耐不住了，差點站起來！何止是站起來？盤著腿的龐上仙都快飄起來了。
小雨再次來到我身邊，就在我背后！
我忍住激動，免得臉部顫抖毀了妝容，壓低聲音：“坐吧。”
身旁的蒲團上，衣著樸素的黃小雨雙膝輕跪，下頜微低，等我說話。我側目偷看她，心情激動莫名：“姑娘，生辰八字。”
小雨低著頭把自己的生辰說了。我假裝測算八字，眼神忍不住偷看她。此時，她忽然抬眼看著我。我跟她目光一對，趕忙避開，生怕露陷。
心中慌亂地想，若她知道面對的人乃是文有智，她會不會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