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幫大會真是丐幫大會,處處泛著窮酸。挑的地點實在小,老老小小各種叫花子,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密密麻麻擠在破廟里里外外,看上去還以為鬧饑荒了。組織也差,沒人指揮進出,沒人安排坐落,進一個算一個,擠不進來的,就在廟門外。進來的本來還席地而坐,后來被涌入的人群淹沒,只好站了起來。我雖有老秦幫主的草繩,卻意外地沒有得到特別的位置,別說特別了,連前排都沒有預留,只好站在廟門外。剛開始,乞丐們見我衣冠楚楚,帶著個美女,都不敢太靠近,后來擠得厲害,也不嫌棄我了,紛紛貼上來。我跟喬舒雅被擠在人群里,轉個身都難。
臨時搭的臺子立在破廟中間,火光閃爍之下,臺上五個比較有地位的乞丐,人稱五大長老,并排站列。灰白頭發的老乞丐走到臺前,舉手讓眾人安靜:“兄弟們!今天是咱丐幫十幾年以來第一次舉行這么大的集會……你們中間大部分人,都沒見過選舉幫主的大會!今天趕上了!”眾叫花子齊聲喊道:“討吃討喝!有吃有喝!加入丐幫!好吃好喝!”雖然嘴臉猙獰,口水飛到我脖子里,但比迷茫山的“替天行道”真誠多了。
喬舒雅緊緊地鉆在我懷里,捏著鼻子,側過頭在我耳朵邊尖著聲音說:“公子,受不了啦,我想回家!”
“不行!你今天要相親呢,你走了,丐幫可就沒希望了!”
她捂住口鼻,咦咦嗚嗚,不知是哭是笑。
眾叫花子的喊叫聲稀稀拉拉地停下來之后,臺上五大長老依次發言。有的總結幾十年,有的歌頌老幫主,有的展望新征程,有的解釋俠義道,最后灰白頭發的老乞丐總結了四位長老的發言,詳細說明了比武的規則。聽了半天,其實還是他娘那四個字:“打死勿論。”
五個乞丐走下臺,比武大會正式開始。各城各鎮各鄉各村,各城門各街道各巷弄各市井,各方面的乞丐代表們,哄哄嚷嚷、推拉揉搡地走上臺。作死的二師弟踴躍無比,像打了雞血般推開眾人,第一個跑上臺,一股已經當了幫主的氣勢,雄赳赳地看著臺下。
“這是要打群架嗎?”喬舒雅捏著鼻子不放,像只狐貍一樣看著我。我盯著臺上,生怕臺子踩垮:“應該不是,施展不開啊……”
眾人在臺上擠來擠去,搶著送死,誰也不肯下去,都是信心十足,估計都自認為能一拳定乾坤。眾人亂糟糟,像進了菜市場,動不上手,開始叫罵。灰白頭發叫道:“不要亂!一對一,下來,都下來!”
人群哄一聲都下了臺,一個也沒剩下。臺上頓時沒了人,臺下眾人安靜地等候下文。我以為大會有別的安排,不料過了半天還沒動靜,只聽灰白頭發又喊:“誒?咋地沒人上呢?上呀?!”然后“哄”一聲,那群人又爭先恐后地全上去了。看得讓人想罵,喬舒雅也不怕臭了,松開鼻子,哈哈大笑。
怎么能讓外族女子嘲笑我大米朝第一大幫派呢?于是,我在哄鬧聲中大喊一句:“都下來!抽簽決定!”眾人安靜了。灰白頭發把臺上眾人趕下去,自己站回臺前,踮著腳尖張望,大聲問:“剛才是哪位兄弟說的?到臺上來!”
我早就嫌叫花子們又臟又擠,吼道:“是我!來來來,都讓開!讓手持幫主草繩的文少俠上臺!”但不知這群叫花子是壓根不尿老秦的名號,還是心有余力不足,實在騰不開地方,總之我進廟有門,上臺無路。喬舒雅說了句:“抓緊!我帶你過去!”
剛說完,她推了一下前頭的乞丐,突然像條壁虎一樣,猛地躥到人群頭頂,抓住我的手一把拉到身邊,摟住我的腰,踩著罵罵咧咧的叫花子的腦袋肩膀,飛快地躍到臺上。臺下認得我的人,咧咧地罵,又奇聲問:“喲?你不是那個誰嗎?哦!還真是那個誰!我認得你!”
在臺上,灰白頭發打量著喬舒雅,對我贊道:“姑娘好俊的輕功……不知這位少俠怎么稱呼?閣下不像本幫弟子,為什么參加我丐幫大會?”
我挺了挺腰板,掏出層層包裹的傳信草繩:“長老,借一步說話!請上眼,上鼻!”
那乞丐看到草繩,嗅都沒嗅一下,臉色乍然變得陰晴不定,低聲說:“少俠……請跟我來!”我跟著他到了臺下,名副其實的臺下,也就是臺子的下面。我倆掀起臺布,從臺柱子中間貓著腰鉆進去。
丐幫的格局也太小了。每次密談都是在小旮旯里,幸好這次沒有三個傻胖子,不然老子又要被壓扁。灰白頭發放低火把回頭停下,盯著我:“少俠,本幫的事務向來由不得外人指指點點,少俠雖有前任幫主的信物,但本幫目前一切事務,正由敝人與其他四位長老主持,少俠今夜前來,到底有何貴干?還請直言!”
我說沒啥,過來轉轉。
灰白頭發陰沉的臉如同罩著寒霜,突然發難,抓住我的手腕。我一個不留神,脈門被拿了,驚道:“你干什么?!”那貨:“不瞞少俠,幫主已經選好了!今天的大會不過是擺個過場,如果你是秦大有派來鬧事的,勸你早點回家睡覺去!剛才帶你躍上臺的女子,使的不像中原武功……告訴我,秦大有最近跟什么人來往密切?說!”
我危急時刻,不敢大意,更加出神入化地撒起謊來,強壓怒火,淡定神情:“大叔,你現在放開我,我還可以替你說點好話,不然,小心連個收尸的都沒有!”
灰白頭發陰笑:“怎么?我丐幫這么多人,是被嚇大的?少玩花樣了……”
他話音未落,忽有個腦袋鉆進來,是個叫花子:“魏長老,大伙都在嚷嚷,大會還開不開了?”
姓魏的扭頭說:“廢話,當然開了!照著剛才的樣子,再讓他們上下幾次,然后我出去主持!照我說的做,不許出岔子!真是個蠢物,什么都來問!”
那人撓頭,應聲而去。我暗恨,看上去亂七八糟的大會,原來藏著歪斜心思。正要繼續恐嚇姓魏的長老,突又有個腦袋伸了進來,卻是救星喬舒雅:“公子,送棺材的來了,在門口等著結賬呢……”
她說話間,魏長老的手抖了一下,我趁著脈門一松的間隙,突然出腳將他踢倒。沒等他喊,機靈的喬舒雅伸手一按,把他弄昏了過去,拍拍手:“公子沒事吧?”
“送棺材的怎么來了?我不是嫌他家木材差,不要了嗎?”
喬舒雅笑道:“騙這個叫花子的啦!”
我探了探魏長老的鼻息,人沒死,假意責備喬舒雅:“中土文化博大精深,你就學會了騙人的把戲?”
“我學了有用的,不是嗎?”她得意的很。
我倆從臺子下面鉆出,只見那群傻蛋議論紛紛地正往下走,又被耍了一遍。我走到剛才伸頭問話的乞丐跟前,悄悄耳語:“兄弟,魏長老指定的那位在哪兒?今日事關重大,魏長老讓我貼身保護,不得有失。”
他疑道:“魏長老怎么沒有出來?應該由他主持了!”
“我向魏長老匯報了一件關乎本幫存亡的大事,他正在里面思考,不讓人進去打擾,他還說兄弟你年輕有為,完全可以勝任大會主持!剛才魏長老發話了,先請各位有心參選的兄弟都上臺去,把幫規一起背一遍,誰背不好,取消資格;背完剩下的人,兩兩一組展開辯論,辯論的主題是,本幫之根本到底是俠義道還是武力。辯論剩下的人再比武。好了,你先帶我去見那位兄弟,然后盡快上臺主持大會!”
他還在猶豫。喬舒雅在一旁忽悠:“魏長老挺生氣的!說這個小子什么都來問,本來還想讓他做下一任幫主,現在真想把他一腳踢遠!幸虧我們公子替你說好話,還不快謝謝我們公子?”
那笨蛋一聽,千恩萬謝,趕忙帶我去見指定好的幫主,然后急匆匆地上臺胡說八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