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克雷爾已經近乎絕望的時候,鐵達尼號終于承受不住巨大壓力,整艘艦船直接從底部開始爆碎。巨大的裂紋一路蔓延到甲板上,裂縫恰好隔在兩人中間。
撒達不甚在意笑了笑,右手沒有停下動作。克雷爾心底瘋狂咆哮預警。
他腦海中中下意識浮現出完整的畫面,看到了自己接觸后被污染,胸膛整個裂開,生長出滑膩帶著特殊斑紋的觸手的情景。
突然,一波更大的沖擊傳來,整個鐵達尼號以閃電橫行速度從裂縫中被分開。撒達伸出去的右手猛然抓空,他停頓了一下,抬了抬金色眼鏡。
在這一片區域,規則似乎受到某種改動。撒達眼前,巨大浪潮如同席卷的海嘯,澈藍色海浪竟然開始倒垂,無盡的海水從海洋直升入天空。
灰白霧氣滾動,烏云中電光縱橫。鐵達尼號下生出恐怖漩渦,這艘剛剛經歷第一次試航的鐵甲艦被沖擊徹底散架,克雷爾所在的半個船體跟隨著海潮被沖到半空中。
撒達沒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祂緩緩從褲兜里掏出一柄望眼鏡,饒有趣味的望著倒灌升入天空的海水。
祂嘴角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聲音看似不大,但遠遠傳到了天空之上。
“有趣。”
撒達所在的鐵達尼號骸體因為無法承載自身對應的排水量,緩緩沉入海中。黑云滾滾仿佛壓低在海面,整個世界陷入無邊的黑暗。
撒達旁邊的熄滅的火堆猛然點亮,發出幽綠色的光芒,逼退黑暗中靠近的所有詭異。
近百米高的滔天海浪從天邊滾動翻涌,幾乎與鐵達尼號平齊。海潮中生出令人恐懼的大漩渦,中央是一雙已經睜開的巨大藍色豎瞳。
撒達把鍍金超長望遠鏡隨意扔在一旁,向海面下看去。藍色豎瞳主人的身形隱在海底的黑暗里,身軀從天邊的浪潮一直拉到鐵達尼號的殘骸。
它明顯看見撒達的身影,原本散漫的豎瞳驟然收縮,發出興奮激動的嘶喊,壓制了海嘯風暴的聲音,竟然能夠在廣闊海面上不住回蕩。
“孫兒—”
黑色巨影無視規則,在海底不住翻滾,掀起無邊的浪潮。然而所有沖擊來到撒達面前都被莫名力量壓制,巨大的海嘯轉為不起眼的小浪花,打在鐵達尼號上發不出聲響。
祂站在逐漸沉沒的鐵甲艦船的甲板,臉上掛起一抹古怪的微笑,露出兩個隱藏的酒窩。
撒達從褲兜里掏出一個頭上插著綠色樹棍的娃娃,把它扔進海里。海洋下龐大的巨影露出忌憚的神色,圍繞著對它來說無比渺小的艦船緩緩游動,似乎在衡量是否動手。
祂看向天邊已經退走的霧氣,緩緩伸出右手,正了正眼眶上的金絲眼鏡,自語中帶上些許笑意。
“有趣。”
……
天空之上,鐵達尼號另外半截船體被倒灌的海水一同帶入墨云中,穿越了頂層的灰白色霧氣。
克雷爾感覺到自己受到的禁錮被解開,他下意識檢查火堆,發現它依舊在堅挺燃燒后才放下心,緩緩吐出悶在胸口的氣。
鐵達尼號停止翻滾,不再隨著水流上升。眼前無邊的海潮停留在天空上,形成看不到邊際的巨大平臺。
克雷爾略微沉穩一下心神,開始考慮自身的命運。紅衣大主教格里芬.威爾斯在看到撒達.赫格現身的時候,主動獻出自己生命,用自身脊椎骨和牙齒血肉打磨一根長笛。
他看得很清楚,那根凝聚了黑夜教派的高層,一位真正半神所有力量的長笛被撒達.赫格隨手扔進海里,就像是自己丟棄一貝法那樣……
好吧,克雷爾突然從心底生出酸澀的情緒,覺得自己哪怕是扔掉一貝法也不會感到那么隨意。
他站在甲板上火光照亮的區域,身邊徹響的是無盡海潮水聲。克雷爾在謹慎驅使下觀察四周,升入天空后,原本充斥在視野的雷聲和烏云全部消失,取代它們的是在空中翻滾的灰白霧氣。
克雷爾看著天邊的迷霧,心中漸漸開始有了一種猜測。
“灰白霧氣在詭淵的規則中,象征著世界的邊緣。那朵墨云是詭淵某個入口,代表的是黑暗世界。
“不同世界有著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的規則。在剛才的環境中,黑暗里隱藏著各種詭異,如果代表著自身的亮光熄滅,就會被黑暗徹底侵蝕。”
“無敵艦隊因為不了解詭淵規則,接近全部覆滅。”
“現在因為自己與撒達相隔不同的世界,對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禁制沒有能夠維持的力量,進而被灰霧磨滅,導致失效。”
“現在應該顧慮的是撒達的身份。他,或者祂因為自己的項鏈強行撥開迷霧,降臨黑暗世界。”
“從灰白霧氣如同遇到天敵般沸騰來看,他的立場與代表詭淵迷霧的那位存在對立。他受到某種限制,還沒來得及全力出手,自己因為意外進入到另一個詭淵世界。”
“前提是,剛才發生的一切不是意外。詭淵擁有自己的意識,不愿意看到撒達摘取我身上的某件物體,主動制造這場意外。”
克雷爾揉揉太陽穴,感覺有些頭痛。多少年了,自己沒有再這樣動過頭腦。自從打定養老的主意,自己除了賺錢別的從來不冒險。
克雷爾明顯覺察到,自己的背后已經被巨大陰影籠罩。他露出苦澀的笑容,有種清晰的預感。
如果是在外界,自己很有可能僅僅看對方一眼,就會導致崩潰。
克雷爾依稀記得,半神級別以上的強者能展現自身的神話形態,低序列和普通人僅是看到就會受到無法挽回的污染。
他摸著下巴沉吟,開始推測撒達來歷,懷疑對方可能詭淵中某個世界的強大存在,因為自己意識進入詭淵,覺察到什么的他因為好奇被引動。
以撒達目前表現的性格推斷,他是一個強大,但明顯帶有好奇心的存在。
既然有弱點,那么就可以設計針對。
克雷爾無意識看向遠方迷霧,還有一種更可怕的推斷。撒達與自己一樣來自于外界,他通過某種難以想象的手段,穿越了詭淵的屏障和四十年的時間,從過去的時間段影響到現在的自己。
還有那句“竊賊”究竟是什么含義,按照父親的生日祝福,項鏈上的小石塊不過是某位大海盜的遺物。
克雷爾還記得撒達說的每一個字,他戴著金絲眼鏡,笑著說。
“我還以為一直保存在祂們那里,當然,也是一群竊賊。”
如果他說的是實話,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釋是,那位大海盜從某群人手中搶到了小石塊,從中窺視到什么,吩咐后人通過父親轉交給自己,而它最初時候屬于撒達。
按照石塊能夠讓自己意識跨越世界層次,還有他提起“祂們”時不甚在意的神色,撒達身份近乎擺在明面,他,不,是祂很有可能是某位真正的神靈。
只是不知道是四尊正神中的某位,或者是某位已經在暗地傳播信仰,也可能干脆是沒有露過面的邪神。
克雷爾下意識摸向胸口,發現項鏈在剛才的翻滾中脫落,上面的方形小石塊已經融入到自己的胸腔里,能夠直接從表面看到輪廓。
他默默將衣服拉緊,雙手托住臉頰,思考如何才能躲避撒達。
按照最壞的情況,撒達懷著最基本的謹慎,自己很有可能已經讓對方標記,等回到現實中馬上就會被檢查自家的瓦斯計數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