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遠洋等人目送那三人,只見那麻子臉、胡子臉和那道姑的身影在村口消失,才轉過目光。
崔劍鳴忽然驚訝地叫了一聲:“啊呀!”
眾人目光都向他瞧來。崔劍鳴道:“我們連他們的名號都不知道,對方是什么來歷都不清楚,就貿然跟人家約戰,不是太稀里糊涂了嗎?”
其他人均是愕然相對,這次約戰約得有點唐突。卻聽衛雙青道:“他們剛才曾自報家門,說是太行四仙。”
眾人這才回想起,適才約戰的時候,確曾聽那個滿臉麻子的提過‘太行四仙’這四個字。
崔劍鳴道:“他們就叫太行四仙嗎?太行四仙是什么意思?是太行山的四位仙人嗎?可他們明明只有三個人啊,而且我看他們一點仙氣也沒有,如何敢以仙人自居。我看叫做太行四丑還貼切些。”
衛雙青又道:“適才那滿臉麻子的曾說過他們的四弟似乎受了重傷。”衛雙青適才靜觀其變,將那麻臉中年人的說話聽了個一清二楚。雖不能原話復述,但意思卻無太大差別。
只聽黃云龍道:“太行四仙是什么人呢?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大哥,你見多識廣,可知道這四人有什么來歷嗎?可別跟人家打了一架,竟連對方的底細都一無所知,那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汪遠洋最為見多識廣,其他人不知道太行四仙的來歷,也只有汪遠洋或許知道,倘若汪遠洋都不知道,那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汪遠洋沉吟著道:“我跟你們一樣,與太行四仙相遇,這還是初次。這太行四仙的名頭我以前倒是聽說過,但都是道聽途說,所知不詳。相傳這四人武功奇高,智謀過人,年輕時專好抱打不平。四人行俠仗義,行事光明磊落,曾經風頭十足,江湖中人只要一提到這四人,那是人人聳動,立即放下手中的事,豎著耳朵全神貫注地傾聽?!?p> 黃云龍道:“那倒和黃河四俠有一比啊。說到光明磊落,風光滿面,說的可不就是我們黃河四俠嗎?”
崔劍鳴道:“和我們不同的是他們過氣太快,大哥,這就有點怪了,為什么他們曾經如此輝煌,如今卻湮沒無聞,很少有人知道了?”
汪遠洋道:“這四人確曾在江湖上激起巨大的浪潮,無論黑道還是白道,幾乎無人不知,就算沒見過他們的,也都聽過他們的名號。正當四人風頭正盛的時候,忽然間消失了,仿佛人間蒸發似的。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里,更沒人知道他們為什么事消失的。但據說這四人都遇到了一件極傷心、極凄慘的事。四人無可奈何,從此心如死灰,對紅塵再沒半分留戀,徹底退出了武林。他們退出武林之時,不叫太行四仙,也不是在太行山修行的,而是各有各的名號。想是后來因際遇相似,都到太行山隱居去了,才并稱太行四仙的??蛇@次為什么會重出江湖,實在難以索解。”汪遠洋看著天邊淡淡的云彩,飄忽來去,捉摸不定,太行四仙為何會重出江湖,也正如那天邊的云彩,琢磨不透。
秦桑卻道:“過氣的名人始終還是名人,不管他們為什么重出江湖,但只要四人重新在江湖上走一走,想必仍是風頭十足的?!?p> 崔劍鳴道:“未必仍然風頭十足。江湖中日新月異,武林豪杰層出不窮。長江后浪推前浪,江山新人勝舊人。他們的輝煌是在曾經,如今卻要為新出的武林豪杰讓讓道了。要想再如從前,那是絕無可能的?!?p> 汪遠洋道:“現下離八月十五還有半月,我們得先找出西施華佗,確保救得黃宜痊愈之后,才能放得寬心。那時無所掛記,才能全力以赴,著手籌劃與他們切磋之事?!?p> 聽汪遠洋談到正事,眾人的心思也都收了回來。黃云龍道:“大哥所言極是,依我看來,救治黃宜與和他們較量同等重要。但事有先后緩急,得一件事一件事的辦。”
卻聽汪遠洋道:“三弟,你這話為兄的可不贊同。救人如救火,求西施華佗醫治黃宜那是關乎人命的頭等大事,如果辦不好,百年之后,我們如何向黃宜的父母交代?而與太行四仙的切磋不過是一場普通的約戰,是他們技高一籌,勝了我們。還是他們功力不及,讓咱們三分。都不如救治黃宜重要。”
崔劍鳴卻有些不服氣。道:“大哥,與太行四仙約戰之事,那是轟動武林的大事,倘若咱們謙讓,給他們得了便宜去。我們今后行走江湖也不見得有什么顏面,因此我還是贊同三哥的話,兩件事同等重要。”
秦桑、衛雙青心中都在想:“黃河四俠與太行四仙的較量,那是老一代武林豪杰之間的比拼,到底誰強誰弱,八月十五比過之后,便會有定論。這事關系著兩邊的名聲,確實重大。相比而言,救治黃宜這事現下就只有我們幾人知道,算不上驚天動地的大事。退一萬步來講,就算這事辦砸了,江湖上也沒幾人會來指責議論??蔀楹瓮舸蟾鐓s認為是救治黃宜重要,而與太行四仙的較量反而不重要了呢?他是不是有點糊涂了?”
霍山卻想:“黃河四俠與太行四仙約戰,到時必定會轟動武林,勝負難料,卻和他們的名聲息息相關。救治黃宜這事,本沒有牽涉到利害關系?;蛟S只是他們因不愿見到黃宜幼年夭折,生怕見死不救被人議論時心中有愧,才會一時起興答應救治的??梢坏┑搅嗣P頭,黃河四俠畢竟會以關系名利的事為頭等大事。至于黃宜,和他們本是不相干的,當然次要得很了。好吧!黃宜是被我打死重傷的,我罪孽深重。倘若黃河四俠不能全力以赴的為他求醫,他因此而死了,我便自刎以謝罪。到了九泉之下,再求師妹原諒?!?p> 因為醫治黃宜這事一直未得到解決,只要黃宜沒有好轉,霍山始終無法釋懷。這里眾人當中,也只有他是最關心黃宜的人了。從大漠到丹山軍馬場,再到河西走廊,一路走來,霍山都小心翼翼地抱著黃宜。不知為何,霍山這時再看黃宜之時,已不再視為情敵黃繼業的孩子,而只當作自己心愛師妹的孩子,對黃宜的關懷竟然一天多過一天。
汪遠洋沉默不語,醫治黃宜與和太行四仙的較量,到底哪件事更令他掛懷,他也有些說不清楚。但內心深處,又隱隱覺得還是崔劍鳴說的更合心意一些。倘若敗給了太行四仙,黃河四俠的一世英名也就蕩然無存了。黃宜本來就不是自己打傷的,答應為他求醫,不惜耗費真氣為他續命,為了他接連奔波勞累,可算是仁至義盡了。就算真的救不活黃宜,那也問心無愧,過不了幾年就會淡忘這事。可要是敗給了太行四仙,那無論過去多久都會記得。汪遠洋沉默苦思一番之后,內心深處,竟覺得還是與太行四仙的較量更能揪住自己的心。
霍山忽然覺得懷中一動,黃宜睜開眼來。他臉上慘白,無半分血色,面黃肌瘦,雙眼也陷進了不少。他當初離開草原的時候,深受父母的關懷愛護,生活在親切的搖籃之中,那是何等幸福?身體茁壯,愛跑愛跳。自從黃繼業、林夢夢離世后,溫暖的搖籃便也從此沒了,再受霍山一記重掌,脖子打折了,全身筋脈也斷了,又是何等慘烈?勉強吊著一口氣未死,但氣息奄奄,形容枯槁。雖然霍山因為心懷愧疚,對他的關懷愛護增加了不少,但畢竟粗心大意,如何能比得上林夢夢的悉心和體貼?這才沒多久,黃宜便已瘦得像根藤條。但他自己卻不知道。
黃宜道:“霍伯伯,我們是在哪里?。课业牟弊雍猛?,我爸爸媽媽去哪里了?你知道嗎?”
倘若黃宜一直昏睡著,霍山只服侍他喝湯和換洗衣服,不會牽動情絲,霍山倒還能心安理德。此時一聽這話,不覺觸動心懷,鼻子為之一酸?;羯降溃骸拔覀兊轿鞅绷?,小宜,你是這里痛嗎?”說著,伸手輕揉黃宜的脖子,以減輕他的痛苦。
黃宜給霍山揉得一揉,痛苦稍減。他雖然感到疼痛無比,脖子上如被大火烤炙,但他卻十分硬氣,咬著牙齒,堅決不肯讓眼淚流出來。卻又問道:“大西北,我們離開草原很遠了吧?”
霍山道:“嗯!是很遠了。你喜歡草原的話,等你的傷好了,我就帶你去。”
黃宜道:“草原上有很多羊兒、馬兒,我每天騎著它們,它們乖得很。還有烏木爾,她對我好得很,我真的好想她。咦!我的風車呢?”
黃宜想起烏木爾送自己的風車,記得一直藏在懷里的,伸手一摸,摸了個空。不由得十分沮喪。道:“她送我的風車,我真該死,怎么這樣大意,給弄丟了呢?”
霍山見黃宜脖子上的傷發作之時,痛得臉色蒼白,竟沒落半滴眼淚,但一想到自己大意,弄丟了烏木爾送的風車時,卻急得眼淚打轉。年紀雖小,卻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對他的喜愛又更增了幾分。
霍山從懷中掏出一只風車。道:“是這個嗎?”
黃宜一見風車,立即便轉憂為喜。道:“是這個?怎么跑到你那兒去了?”他不說‘怎么被你拿了?’,卻說‘怎么跑到你那兒去了?’好似是風車自己走路去的,卻不怪是霍山給他拿走了。
霍山道:“你昏睡的時候,一直抱著這只風車。昨天從關外途經玉門關時,因路途顛簸,我怕給簸掉了,就拿了來保管著。這風車你說是烏木爾送你的嗎?她是你的好朋友了?”
黃宜的臉上顯出一絲驕傲之色,但他神色憔悴,又一直處在昏睡之中,這驕傲的神色當真少見得很。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在草原的時候,她不和別人玩,就只愛和我玩。我們好得很,不知她現下過得怎么樣了?”說到后面,關懷之情溢于言表。
霍山不知如何寬慰,烏木爾這個名字還是頭一次聽說,也完全不了解。道:“你想她,她也想你?!毙闹袇s想:“我當年想念師妹的時候,不知道她是不是同樣在想我?哎!如今都這樣了,我還想這些干什么?”
黃宜道:“是嗎?你怎么知道呢?”
霍山心中暗想:“除了師妹和黃繼業,看來最令黃宜牽掛的人是那什么烏木爾了。只有和他說些烏木爾的事,他才會心馳神往,忘記所受的痛楚?!钡溃骸拔也碌?,你要是不信,以后去草原問她,看她怎么跟你說。”
黃宜的心思果然已飄到草原去了。道:“那是要去看她的,可不知我的傷什么時候才會好?!?p> 霍山道:“會好的,一定會好的?;舨欢〞朕k法治好你的。”
黃宜重傷之后,說得不多一會兒,便困倦起來,便又倒下睡著了。當霍山與黃宜說話的時候,汪遠洋等已先行一步?;羯铰湓诤箢^,見眾人都已走遠,忙催馬跟上去與眾人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