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那似曾相識的故事,將他帶回遙遠的從前,像蒼穹零零星星的無名海鳥,愈思愈遠愈清晰,似靜靜的海灘上破碎的貝殼,照了昨夕,又照今夕。
哪里才是他的歸宿,那血紅的太陽受到自身重力的作用,猛地向那海的地平線砸去,濺起一片血紅的水花,天黑了。——引言
他原本是最榮耀的戰士,穿著威武的盔甲,手持一支“”紅櫻槍,站在祖國的城墻下,昂首挺胸,任由風吹雨打。
他曾經引以為傲的,固若金湯的城墻上,掛滿了同伴們睜大雙眼的尸首,放人將他們的尸體堆積起來燒了三天三夜。蕭索的城池內,是十萬大軍僅僅剩下幾百人的傷殘士兵。熱鬧的敵營里,是敵人們放肆囂張的載歌載舞,慶祝戰事告捷的場景。他痛苦地看著弱小的少年士兵,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葉落了,秋來了。
葉落了,秋就乘著落葉來了,秋來了,人就隨著秋瘦了,隨著秋愁了。金黃的落葉漸漸進入沉睡,不再陷入糾葛,它是疲倦了的蝴蝶,甚至能感覺到,它落下時輕聲地呼喊,那一刻,心在顫抖,仿佛眾多下落的葉子一般微顫。便。
……他逃了,丟下那百多人的兄弟,丟下同自己一起捍衛祖國的同胞,逃了。
現在,厚重的盔甲于他來說是負累,紅纓槍被他丟棄,他再也不是祖國光榮的戰士,而是一名可恥的逃兵。
戰火,摧殘了昔日的山河,千里的路途上,唯見枯骨,不見人煙。他開始慶幸自己逃了出來。生命于他,是一場殘忍的戰役,他再也不敢面對沖鋒與殺戮的悲壯,不愿意見到這世界瞬間里,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所以。
他逃了,逃出號角和吶喊的激昂悲壯,逃出虛假的榮譽和恥辱,他想回到平靜的故鄉,躬耕于田,看日升日落的平凡。
那是所有生于亂世之人的夢想。
可是……
他愣愣地看著眼前曾經繁華的故鄉,放聲大笑。幻想的美好,在他眼前一雙雙雜亂的腳印與隨處堆放的尸骨里,顯得蒼白而可笑。
慘淡的日月,再也無法掩飾他悲涼的笑聲。
戰斗,永遠只是為了結束戰斗。
他曾一路沖鋒陷陣,只是保得國家平安。可是,他的家呢?他的國呢?
他曾經的家是現在在他眼前的破敗院子。
此時,天空似隱隱帶著一種暗淡的灰綠色,低垂如幕失去了往常的明亮柔軟,飄散開來的絲絲點點的云像破舊的棉絮。天空壓下來,壓得空氣凝重,蜻蜓被凝出的水汽沾濕翅膀,降下來在人群中胡亂的撞。
他倒在被灰塵占據的床鋪上,仿佛還擁有妻兒的溫暖。
他的兒子跳著鬧著,妻子織著布,笑得溫婉……
他揚起嘴角,沉浸在夢里,不愿醒來。
他終于看見了著紅妝的美麗妻子,手搖撥浪鼓的可愛的兒子,他們身處一片美麗的花海,花海有著成群的蝴蝶圍繞著他們,美極了……
…………
終究,微微呻吟的落葉,靜靜地,飛往自己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