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三六九等
白慕和馮念嘉在花園發生沖突的事情,很快便傳到了馮念初那里。當時馮念初正安靜地在自己的閨房內練琴。
猛地聽見下人來報,白慕和馮念嘉在花園里打起來,后來馮念嘉還暈了過去。
一時間急得整個人站了起來,要說自己這堂妹向來心胸狹隘自視甚高,看不起別人。在不知道白慕身份的情況下,很是有可能和白慕起沖突。
而之前白慕手刃土匪們的血腥一幕,現在還是歷歷在目。現下自己堂妹昏了過去,可別有性命之憂啊。
是而馮念初連忙道“快去請大夫看二小姐,歡兒你去二小姐房里詢問發生了何事。還有白姑娘現下在何處,我要見白姑娘。”
要說馮念初此番安排,也是有過一番思量的。且不說自己不會醫術,就是到了馮念嘉那里也沒有用。
而此刻最為重要的便是安撫白慕,據傳這修行之人多是脾氣古怪。若是馮念嘉得罪狠了白慕,到時白慕連馮家一起恨上,可如何是好?
這時雙兒回到“稟小姐,白姑娘此刻正在粗使奴才住的小廂房里。”
雖是好奇白慕為何會在那里,但馮念初亦是不敢耽擱,起身便往小廂房走。
話說之前白慕見馮念嘉昏了過去,便撇了撇嘴。這馮二小姐不僅為人惡毒,臉皮還薄得緊,做了壞事別人還說不得了?
不過這人都昏過去了,自己再上去補上兩腳,也委實有損自己的光輝形象,罷了罷了今天便放過她吧。
白慕轉身扶起跪在地上的小孩,溫和安撫道“好了,小孩兒,別怕從現在開始,便是我罩著你,就沒有人能夠隨便欺辱你了。”
一旁的阿羽,聽著白慕如此熟悉的臺詞,臉上不由得滑下兩道黑線。阿慕這個收小弟的專業用語,可是千百年也不換上一次啊!
但是此刻白慕的話并沒有對小女孩起到安撫的作用,小女孩的臉依舊是煞白的沒有血色。
這下看得白慕更加心疼了,便問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住在那個院子里,我送你回去吧。”
只見那小女孩顫巍巍地說“我,我叫小花,住在府里最北邊的小廂房里。”
白慕見小花終于敢開口說話,不由得笑了起來。小花聲音怯懦懦的,更是激起了她的保護欲。
白慕彎腰便抱起了小花,并說道“你來指路,我送你回去。”
小花被白慕抱在懷里,一瞬間僵硬到不敢動一下。這個大姐姐身上穿著上好的綢緞,整個人都香香的,軟軟的。自己這一身的塵土,都把大姐姐的衣服沾臟了。
所以小花更加自卑地低下了頭,只在白慕問的時候,簡短地指著方向。
很快白慕便抱著小花到了小廂房,因現在是上工時間,所以小廂房里邊一個人都沒有。
白慕自進入馮府以來,便覺得這里處處都透著奢靡,沒想到馮府里邊還會有如此寒酸的房子。
這小廂房真是沒有愧對自己的名字。整個屋子都比正常的房間要矮上一頭,后來白慕才知道,這寓意著奴仆們低下的身份。
里邊只有一個大大的通鋪,上邊卻擠滿了單薄的被子,想來也知道是一個被子便代表了一個下人。
眼見著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房間里,小花的神情也有了些許的放松。白慕把小花放到了大通鋪上,為她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服
溫和地說道“小花,你頭上的傷口有些嚴重,所以我要為你療傷,你閉上眼睛好不好,不會痛的。”
小花聽話地閉上眼睛,便感覺到漂亮姐姐的手放在自己額頭的傷口處,后來便感覺到一陣溫熱,傷口就不疼了。
很快漂亮姐姐便說,好了小花可以睜開眼睛了。摸摸額頭是不是好了?
小花摸上自己的額頭,入手便是一片光潔,之前磕出來的猙獰傷口都長好了。
小花很是驚奇的望著百慕問“漂亮姐姐,你會法術你是仙女嗎?”
白慕聽到小花的話,便笑了,輕輕彈了彈小花的額頭說“姐姐叫白慕,你可以叫我白慕姐姐,還有我不是神仙,我是妖怪。”
小花心里想,才不是呢,妖怪都是壞的,白慕姐姐這么好一定是仙女。
要說小花這孩子也是可憐,因為是女孩剛一生下來便被親生父母拋棄了。
恰逢馮府里的漿洗婆子李婆子出門辦事,看著這小小的嬰孩,被破布隨意一包,就那么扔在路邊。
可能過了很久,這孩子連哭的力氣也沒有了。這李婆子一輩子無兒無女,看著這小嬰孩也起了憐憫之心。
抱回馮府從嘴里省下一口米湯,就這樣竟也把這孩子養活了。
“對了,小花那馮念嘉那樣欺負你,你為何不跑,還要跪在那里磕頭求饒?”白慕看著小花不解地問道
小花許是被白慕的問題驚到了,愣了一會兒才說“二小姐是主子,小花是奴才。主子責罰奴才,奴才怎么能跑呢?”
白慕聽到小花的回答也是不解“那馮念嘉如此兇悍,你便不能不在馮家做工,這樣她就不是你的主子了啊?”
這次小花回答得極快“小花生來就是馮家的奴才,是一輩子要在馮家當下人的。而二小姐生來就是主子,那便是要當一輩子的主子的。”
許是小花這番話的信息量太大,白慕著實是愣了好久。對于妖來說,本就沒有出身之分,縱使原身是羸弱的花鳥魚蟲,只要能修成妖,那便是用實力說話的。
實力強大那便能站在頂端,號令其他的妖。而處于弱小地位的妖,若是能強加修煉,再有上一番機緣,后來居上也是有可能的。
斷是沒有生來的上位者,更遑論一輩子為奴為仆了。
“小花,那照你這番說辭,便是馮念嘉要你的命,你也要跪在那里等著她殺嗎?”白慕直視著小花稚嫩的臉問道。
許是這個死字太過沉重,小花的身子抖了抖,但是她還是說道“主子的命令奴才是不能反抗的。若是二小姐要殺小花,那小花也只能等死,之后一卷草席卷了扔出去吧。”
小花的話讓白慕的瞳孔一縮,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她們都是一樣的人類啊,為何會有卻有天地之別!
正在白慕因為小花的話陷入深思時,馮念初也趕到了小廂房里。小花看見馮念初到了,立馬起身行禮。
馮念初踏入小廂房后,便看到白慕蹲坐在大通鋪前,屋里只有一個下等小丫鬟向自己行禮。
示意小丫鬟起身后,馮念初便向白慕走去“阿慕快起來吧,在地上蹲久了腿要麻的。”
一邊說著一邊拉起了白慕,早在馮念初往這邊趕的時候。前去查探緣由的雙兒,就已經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地跟馮念初說了。
說實話馮念初在心底也是很煩自己這個堂妹,她向來眼高于頂,且自視甚高,最為關鍵的是分不清形式,極易得罪他人。
若不是同為一家姐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實在是不愿管她的事情。
但眼下她和白慕起了沖突,自己作為嫡長女,也是必須要代為道歉,好好處理這件事情的。
其實馮念初這個人呢,自幼在祖母跟前教養長大,頂頂算得上是聰慧通透,看人也是相當的準。
她原就覺得白慕是一個善良的姑娘,現在又知道了白慕為了一個丫鬟和馮念嘉爭鋒相對的事情,心里更是欣賞白慕的為人。
是而馮念初并沒有拐彎抹角的刺探白慕的態度,而是很直白的道出了自己的來意“剛才聽到丫鬟來報,阿慕你和念嘉在花園里起了沖突。
在來的路上,我已知曉事情的過程。確實是念嘉太過任性,我作為長姐,代她向阿慕和小花致歉。等她醒來后,定要稟告祖母,好好的罰她。”
不得不說馮念初很準確地抓住了問題的核心,如果她只是向白慕道歉的話,白慕定會覺得她和馮念嘉本質上沒有區別。
都是視奴仆的性命為草芥的,但是現在馮念初以馮府嫡長女的身份向一個馮府的下人道歉,這也算得上是十分的誠懇了。
白慕聽完馮念初的話后,只是嘆了口氣“跟我道歉就不必了,我這人呢一般有仇當場就報了,只是念初我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何這世間之人如此奇怪呢?
降生的時候便劃分好了等級,且一生都無法更改呢?在我們幕山,不對在我的師門中,就不是這樣的,大家無論出身如何只要刻苦修煉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啊。”
馮念初聽完白慕的話后先是一怔,而后便笑了,那笑容中還透露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阿慕你是修道之人,也算是方外之士。這滾滾紅塵的苦惱,你之前當然是接觸不到啦。
在這世上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命數和責任,命數是生來便決定的,如何能更改呢?
就像我可以享受家族的供養,金尊玉貴的長大。那同樣我也是要為了家族奉獻出自己的全部的,比如現在我要做一個合格的嫡長女,將來呢嫁人聯姻。小花她從小被馮府養大,那就要在馮府做工,
再比如那尋常的農家漢子,那就要承擔起一家之主的責任,養育一家老小。這便是責任。”
馮念初說完后,方才察覺自己的言語有些沉重,“阿慕,現在快到了用晚膳的時間了,小廚房今天備了烤乳鴿,你之前沒嘗過,回去晚了涼了可就不好吃了。小花這邊你也放心,我會安排她休養一段時間,等傷養好了再做些輕松的活計。”
這天晚上,白慕罕見地失眠了。于是她帶著阿羽便上到了房頂上,躺著看星星。
“阿羽,你說這人間的星星,和幕山上的,有不同之處嗎?”
阿羽看了看躺在身側的白慕說“并未有不同啊,都是一樣的。阿慕這人與妖本質上就是不同的,所以你覺得有不解之處很正常的。有些問題,想不明白就先放放,也許等將來,你見得多了,自然便明白了。”
白慕并沒有接阿羽的話,只是自顧自的說道“之前李玄安講香秀的故事時,你說人受天道庇佑,所以那時我便覺得當人比當妖怪好。這世上的生靈得遇上多大的機緣經歷多少的苦難才能修成人形啊,但是成妖之后,道士能殺,同類能殺,還要時時擔心被天雷劈。
而人則不同,生來就是人形,受天道庇佑。更有天上的神仙掌管著風調雨順,凡人只需安穩度日即可。但是今天見了小花,我才知道有些人不被當做人。
就算是念初那樣的人上之人,也不能事事皆順心。
現下想想還是當妖怪好,起碼生來自在,要么是死要么就是痛痛快快的活。”
白慕說完后許久也沒有聲音,等阿羽轉過頭去看時,白慕已經睡著了。
而今天晚上睡不著的還有一個人,馮念初靜靜地躺在柔軟的被褥上,卻是久久不能入眠。白天對白慕所說的一番話,算是心聲亦從來沒有跟他人提起過。
馮念初自幼便愛讀書,但是并不愛看那些女則女戒,對于三書六經,孔孟之道甚是癡迷。書讀得多了,便對外邊廣袤的天地產生了神往,想去看看先賢之士們所描繪的壯麗山河。
但無奈身為世家貴女,自己這個愿望是萬萬不可能實現的。所以早在很久之前,便壓下了這個可以說得上是駭人聽聞的念頭。
但是白慕的出現,就像是一團火,重新點亮她心中的向往。
不過現在她明白了,為何世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了,書讀得多了,格局眼界自然就變大了。又怎會甘心,一輩子居于后院,整日和這些女子勾心斗角爭奪丈夫寵愛呢?
罷了罷了,時也命也。
話說這件事情,到了這里也算是了解了。
先是馮念嘉被馮老夫人壓著和白慕道歉,后來又是禁足,又是罰抄女戒出來后整個人都低調了。
白慕也有一個頂好的優點,一件事情若是想不明白,那便也就放下了。
故而生活也恢復了往日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