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榮琰知道她話里有玄機,但仍是縱容著,“只要是丫頭的事情,小叔皆會全力以赴?!?p> “不用全力以赴,我的事情只要小叔動動手,動動口就可以了。茶呢,且待以后我再去討,眼前有一件事,小叔答應了可是還沒有兌現。”
“哦?何事?”韋榮琰故作疑惑。
“就是,就是前幾日你曾親口承諾要教我習字的,你不會是哄我的吧?!”花其婉一臉認真,讓人覺得你若不承認便會馬上哭給你看,并會毫不遲疑地賴上你。
“當然是哄你的,哄你吃藥來著,你知道,當時只要你肯吃藥,估計連摘月亮小叔都會說來哄你的?!表f榮琰一臉佯裝的認真,眼睛卻帶著寵溺的戲謔。
花其婉是個多么靈秀通透的性子,她豈會感覺不到小叔給予的縱容與寵愛,于是拿出對付容氏的一套,耍賴賣癡,瞪著圓溜溜的眼睛,雙手撐著桌面,一臉狗皮膏藥的模樣。
“我不管,總之,答應了就要兌現,所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嘛,我回去就跟娘親說這件事。”
“好吧,丫頭既然連君子的帽子都給小叔戴上了,看來小叔必須得兌現了。不過,丫頭得先回答小叔幾個問題?!?p> “什么問題?”花其婉小心謹慎地問,“我可以不回答嗎?”
“丫頭不相信小叔嗎?丫頭若是真不想回答,小叔不會勉強你,只是小叔會等,等到丫頭相信我的那一天再問,不過這期間我會很擔心,擔心因為不了解情況,而錯失了幫助你的時機,那樣我會終生難過的。”
韋榮琰深邃的眼神中滿是關懷。
花其婉微微低頭,瑩白小巧的牙齒咬住下唇,沉默地沉默在她的內心深處,韋榮琰只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她慢慢地走出來,走向自己。
終于,花其婉抬起頭來,認真地說:“我怎么會不相信小叔?在我心里,對于小叔,我一直有一種天然的信賴,過去、現在、將來從不會懷疑,我猶豫只是因為我說的事情聽起來會很荒謬,我怕小叔會不相信,認為只是孩子的胡言亂語,更或者被有心人當作妖言惑眾。小叔會相信婉丫兒嗎?”
韋榮琰看到花其婉眼里的無助,甚至驚慌,他的心直揪著疼,握了握雙手,認真地說:“小叔說過的,丫頭長大了,哪怕丫頭依然是個孩子,丫頭的話小叔也一樣深信不疑?!?p> 花其婉長舒一口氣,“小叔是問我為何冒死去救周同知嗎?”
“恩,先從這里談起吧,或者,這個人與你娘親有關系?!被ㄆ渫竦纱笱劬?,一副吃驚的不可置信的表情。
“別怕,小叔沒有那么神通。你在夢中一直在喊娘親,這應該就是癥結之處。我曾側面向你的丫頭打聽過,她們說你從八歲落水重病開始,身體若有不適就會做噩夢,夢的內容相仿,因為你每次的夢中之語幾乎相同,只是零星幾個詞語,她們一直也鬧不明白,你醒來問你,你總說記不得了。她們也自當是小孩子體弱,病中難受被夢魘著了,連你父母也這樣認為。是以,你娘親想盡千方百計地給你補身子,護得你鐵通一樣,怕你生病?,F在想來,事情應該不止這樣,現在,把你心里的事情說給小叔聽,小叔什么事都能為你撐著。”
韋榮琰又倒了一杯溫熱的白水給她,他臉上是真誠和溫暖,那暖如同杯中水,透過肌膚直入心底。
花其婉輕輕啜一口水,原來水一入愁腸也能化作眼淚,晶瑩的淚珠又無聲地滴回杯中。這段充滿血淚的過往,如今隔了一世,依然是痛徹心扉,痛得她微微地顫抖起來。
他陪著一起痛,耐心地等待她平靜下來,遞了自己的巾帕給她,她拭去眼淚,將巾帕繞在手指上,緩緩地說:“是的,我這么多年來,一直做著同樣的夢,夢中這位周同知的生死決定著我娘親的生死……”
這邊耳房里,三人也圍著個小火爐喝茶,這會兒茶也喝得差不多了。綠竹記掛著姑娘,對來福說:“我們姑娘跟韋七爺的茶也該喝好了,我進去看看,姑娘是不是該回去了?”說著起身往外走去。
凌葭一下把她又按回凳子上,說:“綠竹姐姐,咱們且安心在這里等著,姑娘若是要走或是有什么需要,自然會喊咱們。這都多少天了,姑娘一直不快樂,眼看著消瘦,好不容易今日能有點精神,我們且隨著她吧?!?p> “是啊,綠竹姑娘,咱們家七爺對待婉姑娘跟對我們府玥姑娘是一樣的,沒準能開解開解你們家姑娘,解開心結,以后就又會高高興興的了?!眮砀=舆^凌葭的話,殷勤、誠懇地勸說綠竹。
綠竹聽了她們倆的話,想到姑娘整日悶在房里的模樣,就又坐了回去,三人繼續聊些京城或者是明州的閑話。
花其婉陷在回憶里,娓娓道來,此時她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只是在述說一個故事,但是韋榮琰卻能從這種看似平淡的敘述之中感受到到她內心的痛楚,是一種無法排揎的近乎絕望的痛。
韋榮琰希望她說的是孩子的胡言亂語,然從周同知的事情來看,這事千真萬確,她說的每一個字都牽扯著他的心,游絲一樣疼著,一下一下。
本該天天嬌嬌的無憂無慮的丫頭,卻陷在巨大的恐懼和深沉的絕望中,一點一點地掙扎著勇敢去面對,去努力的護著自己在乎的每一個人,拼命護著。
韋榮琰深深地看著花其婉,即便心疼他還是要把心中的疑問全都搞清楚。
“小叔明白了,你是在夢里看到了你母親的將來,你在努力去改變,或者說去規避這一劫難。”
花其婉微微點了點頭。
“不過,小叔還有一個疑問,你在夢中喊著要小叔救你,你是不是也看到自己的將來,或者說你什么時候會有什么危險,這個我必須要知道。”
花其婉的眼里充滿了恐懼、膽怯,她在害怕什么,害怕會遇到的危險還是害怕說出來?這個問題似乎是她內心更大的痛苦,她猝然站起身來,慌慌張張地向外逃去。
韋榮琰更為迅速,一個箭步上前握住她的肩膀,他感到她的身體抖的厲害,他輕輕攬著她像哄孩子一樣輕拍著她的背,“別怕,小叔在這里呢!你不是要小叔救你嗎?你得要告訴小叔你會發生什么事情,別擔心,不論你說什么,小叔依然還是你的小叔,絕不會丟下你!”
韋榮琰的聲音低沉溫柔,直抵花其婉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