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說不出的慘,道不盡的苦
圣人鋪子坐落在潼關最中心的位置,坐北朝南。
其北面和潼關以北的山脈相連,南面則是一個半圓形的建筑。
建筑分上下兩層,上層類似于城樓,只有一圈半人高的城墻,沒有屋頂,上下城墻的樓梯分別在建筑的東西兩端。
而下層是封閉的,南面開了三個門,中間的是出口,兩邊的是進口,東邊的進口連往大廳,西邊則和包房相連。
今天可不是普通的日子,汴梁四人遠遠的就瞧見了可怕的景象,圣人鋪子右邊的進口處排起了長龍,隊伍足有上百丈,清一色的女人,上至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小的還穿著開襠褲。
“太夸張了。”汴梁驚嘆道,前世他也有聽說粉絲追星一事,但是如此陣勢聞所未聞。
看這排隊的進度,半天才放行一個人,隊伍中估計有一半的人排到晚上都進不去。
“老板娘,怎么辦?”他問,他可不想興致勃勃的過來排隊,有這功夫,還不如刺青蛙去。
老板娘說,“著什么急,到門口你就知道了。”
四人走了過去,薛慕瀾突然發現,進城時從她身邊經過的那輛馬車赫然停在中間的門口。
她用力的嗅了幾下,沒聞到姨娘香囊的味道,難道不是同一輛馬車?
到了門口,汴梁正準備問老板娘,門內急匆匆跑出一位伙計,點頭哈腰的說,“四位爺,上樓還是大廳。”
那伙計是圣人鋪子的總管,姓宮,自從前幾日消息鋪子放出陳百萬要來的告示,他就猜到今天包廂區的客人會爆滿,因為陳少爺就是在哪里定了一個包廂,所以他將所有的伙計都派到了包廂區,此時能在這里迎客的就只剩下他了,好在今天東邊的大廳來的人并不是特別多。
汴梁問,“有什么區別?”
宮總管說,“上樓是二十文錢,沒有伙計,沒有特殊服務;大廳是一百文錢,有伙計,還能提供各種服務。”
各種服務?汴梁聽的眼前一亮,“大廳吧。”反正又不是花他的錢。
老板娘是自己掏的錢,汴梁和薛慕瀾則是追魂付的賬,不過追魂沒有進去,他不喜歡湊熱鬧,平時又節儉,所以他就在中間的出口處等,靠近馬車的位置。
宮總管很熱情的將三人迎了進去,此時大廳有不少人在起哄,很是熱鬧。
大廳的前面是個巨大的方形的監獄,背部靠山,兩邊有圍墻,監獄和大廳的連接處,用一根根手指粗的鐵棍隔開,防止有人進出監獄。
大廳的寬度只有監獄寬度的三分之一,另外的三分之二被藍色的簾子隔開,簾子那邊是包廂區。
“環境還可以。”汴梁四處打量了一下,但是當他的目光落在監獄里時,他的臉色就變了許多。
那是一個慘絕人寰的所在,幾十個囚犯或坐或躺在那里,他們光著上身,臉上和身上全是各種各樣的臟東西,有雞蛋,有泥巴,甚至還有痰。
圍觀的人群中不時的有雞蛋丟出,可憐那些囚犯,手腳都已經折斷,根本沒什么躲避的空間,他們大多已經習慣了這種凌辱,麻木的任由雞蛋砸在身上,其中有那么幾個新來的尚有羞恥之心,他們努力的擺動肩膀和頭部來躲避雞蛋,可惜的是,他們并不能躲避多少,偶爾躲過了一兩次,又會引來投擲者的怒罵,以及更多更密集的雞蛋。
英雄流血不流淚,關在這里的囚犯,不是英雄,而是圣人,高高在上的圣人,他們要么曾是國家最精銳的圣人軍團中的一員,受萬民敬仰;要么是駐守一方城池,指揮千軍萬馬的朝廷大員;他們舉手投足之間,便有萬斤之力;他們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他們本都應該像救世主一般,活在人們無盡的崇拜之中。
可是如今,正是這群一邊崇拜著圣人的人們,一邊欺侮著被關在這里的圣人,這是何等的諷刺!
圣人是不會被凡人打出血的,但是圣人也會流淚。
好幾個圣人的眼中有著淚花,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時。然而在這弱肉強食的世間,眼淚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人們只會尊敬鋪子外的圣人,絕不會同情鋪子內流淚的圣人,他們不但不同情,反而更興奮了。
“快看啊,快看啊,圣人哭了,圣人哭了。”有人興奮的叫著。
“哪里,哪里?我看不見。”有人尋找著。
“喂,哭大聲點,聽不見。”有人起哄著。
對于鋪子里的圣人來說,這是一個任人娛樂,任人宰割的地方,悲哀的是,他們是受壓迫者,但是被壓迫的人多了,總會聽到反抗的聲音。終于有一個圣人在監獄里吼了起來,“你們別太過分!等我出去了,要你們好看,我會記住你們的,垃圾!”可惜,他的反抗僅限于嘴巴,也只有嘴巴。
圍觀的群眾安靜了一會,仿佛是被他震懾住了,可是,沒多久,有個雞蛋從人群中丟出,“圣人啊,我好怕怕。”那人嘲笑道。
于是雞蛋如蝗災般降臨在那位圣人的頭上,各種嘲笑聲此起彼伏:
來啊來啊,老子等你。
孫子還嘴硬,看我十連蛋。
我不得不多丟點,讓你長長記性,免得你記不住我。
。。。。。。
然而更可怕得是,有人在大廳里直接解開褲襠,大聲喊著,“都進來了,還想著出去,白日做夢,老子一泡尿滋醒你。”
哈哈,哈哈,有人笑著。
“真惡心。”
“太臭了,怎么也沒人管管,”
西邊包廂里大多是女的,她們都是奔著陳百萬去的,大都比較斯文,這邊動作下流,立刻遭到了她們的抗議。
汴梁看的很憤怒,他拉過宮總管的衣領,“有這么欺負人的嗎?你們都不管嗎?”
宮總管早已習慣了這種場面,他遞過去一張服務清單說,“爺,客人賴賬,我們自然是管的,客人花錢買服務,我們只能按規矩辦事。”
關在里面,哪里還是人,恐怕連畜生都不如,誰會管畜生的死活?作為鋪子的管理者,他們只會想如何開發更多的賺錢的渠道,而不是囚犯的感受。
汴梁拿過清單一一看去:
丟雞蛋三十文。雞蛋由鋪子提供,五個一組。
丟泥巴五十文,泥巴自備,大小不能超過拳頭。
吐痰八十文。
小便五百文。
拔指甲三兩。(注四,一兩銀子等于一千文錢)
。。。。。。
這本是人間地獄,只有下地獄的人才會遭此酷刑,也只有最變態的惡魔能想出如此沒人性的服務,而圣人們,一旦到了這里,就和下地獄沒什么區別。
據說地獄的路上,有無數受不了折磨的靈魂在哪里凄厲的叫著,把剛下地獄的人嚇得肝膽欲裂。而事實上,在這人間煉獄呆了久了,根本不會再叫。
“叫的只是新人。”看著汴梁滿臉的怒容,宮主管解釋道,“爺,您是好人,但這沒有辦法,和月雅閣新來的姑娘一樣,都有這么一個過程,叫著叫著就習慣了,。”
汴梁說,“不一樣,他們是男人!”在任何時候,女人都是弱勢群體,弱勢群體被欺負,好像大家都習慣了,而男人被人欺負,特別是有血性的男人被欺負,這讓人很難受,士可殺,不可辱。
宮主管說,“到了最下賤的地方,男人女人都一樣,哪還有人把他們當人,你看看那些老囚犯,你看看東邊那個,一臉享受,還用舌頭舔雞蛋呢。”
汴梁望去,看到了宮主管指的老者,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其實已經麻木到了極點,尊嚴對他來說還沒臉上的雞蛋好吃。
瘋了,都瘋了,關在這監獄里的人都瘋了,他們大都麻木的存在著,那漫天飛舞的污物都被他們當作了空氣。
而那位唯一吶喊的圣人,在無盡的屈辱中狂叫著,終于,在雞蛋的包圍中,他堅持不下去了,他承受不了了,尊嚴無情的被打碎,同時碎了的還有他的抗爭意識和信心,他終于倒在了地上,昏死過去。
圣人的身體是無比強悍的,但是圣人的心靈也和常人一樣脆弱,心要是碎了,人又怎么能不倒!
周圍的叫好聲在此時達到了頂點,仿佛他們終于征服了一位圣人,一位像潼關城城主水一帆那樣他們平常連看都不敢看的圣人,這種感覺,讓他們瘋狂。
水一帆如果知道,這里的人是這么想的,估計他會把這些人碎尸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