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芊儀坐在一家名叫“石上月”的茶樓中,要了一壺海棠果水和一碟桃酥,撐著略帶嬰兒肥的下巴,望向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實打實地覺得鼎業街真不愧對“繁華”二字。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滿街都是燈火闌珊,滿街都是深情款款,莫芊儀忽然感覺一絲寂寥浮上心頭,她小時候曾經無數次在腦海里想象過熱鬧非凡倒底是怎樣的一幅場景,然而此時此刻她面對著這整條街的摩肩接踵、萬家燈火,她卻想起一句曾在某本書中看到過的一句話:
“熱鬧的是他們,而我什么都沒有。”
隨著幾聲清脆的鈴鐺聲傳入耳中,方才一派嘈雜的街道突然安靜下來,莫芊儀看到一群黑紗蒙面,姿態裊娜的黑裙女子簇擁著一頂步輦正緩緩穿過街道,那步輦的四個角都上系著一串鈴鐺,每前進一步,就會發出悅耳的鈴音。
“你看,你看,是她們!”坐在莫芊儀斜前方的兩位客人中的一位發出小聲的驚嘆。
“這是……”另一位明顯存有疑惑。
“你沒聽說么?今年要舉行祈雨儀式的消息。”最先出聲的那一位繼續把聲音壓低。
“還真沒,可是真的?到底如何?”他的同伴背對著莫芊儀,但從他的聲音中可以聽出他對此事的熱枕。
“是真的,我姐姐的二姨夫的堂弟的舅舅的侄女就在祝巫祠做丫鬟,她說今年春旱嚴重,都城以西的郡縣里的田早已枯死了大片,皇帝和國巫已經確定三日后,在四方聽音的青金祭臺上舉行祈雨儀式。”聲音頗揚揚自得。
“是嗎,那這次還用活祭?”聲音略帶緊張。
“當然,活祭之事大家早已心知肚明,其實你不必點明,要是給黯翎衛的那幫人聽見,我倆都要掉腦袋!”
莫芊儀饒有興趣地聽著那倆人的墻角,看他們談話時小心翼翼的神情和極不老實地四處打探的眼神,果真是件會掉腦袋的要命事。
祝巫祠、國巫,這是海麟國四年前才有的。在五年前,海麟上一位皇帝藍霆駕崩,傳位給了現在的皇帝藍遒,尊號武麟,藍遒登位剛滿一年便新設了這祝巫祠和國巫,當時輿論一片嘩然,甚至有幾位大臣以死進諫,想勸武麟帝撤回這道敕令,有不少人猜測藍遒的登基是否與這國巫有關,因為五年前各界最看好的皇帝人選并非藍遒,而是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逸王爺藍逸。
這一場眾說紛壇持續的時間并不長,在祝巫祠成立不到一個月,一支名叫“黯翎衛”的暗衛組織出現了,顯然這又是的武麟帝的手筆,黯翎衛橫空出世后的半個月,關于武麟帝和國巫各種版本的猜測在大街小巷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那幾位不怕死的臣子也被武麟帝打入地牢,擇日而斬。
巫文化盛行于蠻林、沙歌兩國,在海麟境內本卻被視為邪術,但在武麟帝的強勢鎮壓下,海麟國民不得不接受它。莫芊儀是在幾本冷門的野史和雜劇中得知這段歷史的,她還知道祝巫祠自設立以來,就為海麟一國的江山社稷做過不少祭祀,只是這祈雨的祭祀還需要用到的活祭,她就不清楚了。
掃視四周,她看到了進店后為她送水及點心的店小二正殷勤地為周圍幾桌的客人們續水,那支棱起的耳朵,應該聽了不少她感興趣的消息了吧。
“小二————”
“來咧————”店小二喜笑顏開地跑了過來,“客官,請問您還要點什么?”
“我————”莫芊儀托長聲音,朝店小二湊進了些,笑得像只小狐貍,“我想知道些關于活祭的事。”
“這————,我可不知道”店小二的神情變了,他的滿臉笑容像是刻意地掛在臉上。
“不,你肯定知道。”莫芊儀將三塊金錠子往他面前一推。
店小二的雙眼里綻出貪婪的光彩,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它們奚數攬進懷中,不忘四處查探一番后,壓低聲音對莫芊儀講了起來:
“國巫這四年來大大小小的祭祀舉行過不少,唯有這為祈雨的祭祀是要獻祭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據說這獻命之人的命格還要特別講究,具體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每次的獻命之人都是由國巫親自選出來的且都是未及笄女孩,唉,說到這里,那些女孩也是可憐,最初國巫舉行這一祭祀時,麟都內的名門望族都爭著把自家女兒送過去,只是后來祭祀結束……”
“祭祀結束后怎么?”
店小二咽了口唾沫,臉上顯現出恐懼的神色,他拼命壓低聲音,
“據說在第一次祭祀結束后,那位被國巫選中的小姐,身上的血全被放干了的送回了家,她的家人為此鬧到皇上跟前去,皇上不但沒有嚴懲國巫,反而把那家人罵得體無完膚,將那家里當官的降了三個階品,還沒收了好多財產,說是他們沒有一點為國奉獻的覺悟,那次祭祀過后,有錢人家的有權人家的小姐們再也不敢參加了,國巫對此什么也沒說,只是命人從貧民窟、勾欄瓦子和人伢子那兒以高價征集做為祭品的女孩,阿彌陀佛,雖說她們都是賤命一條,但畢竟是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你倒是個慈悲之人,那國巫她用這個方法能征集到她想要的祭品么?”
“當然,客官難道不知俗話說的鳥為食完,人為財死嗎?哎呀,我關于活祭之事也只知道這么一些,客官如若再問,我就什么也說不出來了。”店小二一臉的難為情,仿佛莫芊儀是在逼良為娼。
“我有說再問你的話么?其實你知道的已經很多了,去忙你的吧。”莫芊儀覺得有些無奈,看著店小二感激涕零地揣著金子離開,神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她在一本書里看到過,為祈雨拿活人做祭品乃是最下乘的巫法,且以此行祭所求的是來年的雨水,這樣下去,海麟的春旱只會越來越嚴重,可謂治標不治本,這位海麟國的國巫似乎不是個行家啊。
但國巫是個半吊子這個事實于她而言,卻是個好事,博覽群書的她恰巧看到過幾種祈雨的方法,放到眼前這一情況也是十分行得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