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末潯飛快的進門關門,突然心臟一陣滯痛,她顫顫巍巍的拿出藥往嘴里塞了幾粒,只能生咽了下去。
她不敢相信,顧末琛居然能讓她情緒上下起伏的那么厲害。
她合上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電話鈴聲打斷她,她接下電話。
“安潯,我看過你的檢查報告了,各項指標都不穩定,我建議還是盡早治療,或者我可以先聯系顧家。”
江逸聯系了她很多次,他帶著父親未完成的遺愿回國,自然也不會那么容易放棄。
“不用。”
安末潯仍是一口拒絕。
江逸輕嘆:“就算是為了你自己的身體,也不該這樣。”
安末潯坐到沙發上,仰著頭,揉了揉眉心。
“你不用替你的父親來向我彌補什么。”
“好,那我站在一個朋友的角度來幫你總可以吧。”
江逸有些急了。
半晌,她才說:“我們不是朋友。”
她掛掉電話,按下靜音,心臟又是驟疼,她捂住心口,最近好像越來越疼了,有時候甚至喘不過氣來,總覺得下一刻就要窒息。
難道……她真的要死了嗎?
可她還不想死,她怎么甘心。
江逸來找她,無非是要求她接受他的好意,以安慰故去的父親,讓自己安心。
她都能想象出江仁之工作之余回憶過往,閑來無事的懺悔,不痛不癢的在日記本上向她表達他的歉意后,又繼續那些他認為是科學的瘋狂實驗。
顧毅山出資,江仁之行動,他們各取所需,合作的十分愉快。
她親眼見證了那位偉大醫生的誕生,在那個潮濕陰暗的角落里,她看著他從原本的落魄到最后的功成名就,被世人稱贊,昂首挺胸的站在所有人面前。
而這一切是顧毅山給他的。
所以他也知道顧毅山能給他,也能毀他。
他積極盎然的完成顧毅山給他的“工作”,實驗做了一次又一次,又能完成夢想又能功成名就的好事誰不想做。
他看著她的眼神越來越冷漠,不再把她當做一個人,或許把她當做一個試驗品,一件商品。
實驗失敗,他就會大發雷霆,跑到她面前大吼,她縮在角落里不停的認錯。
“我錯了,我錯了……”
可她始終想不明白自己錯在了哪兒。
他砸了地下室所有的器皿,所有人都避著他,他也越來越瘋狂。
加大劑量,往她身體里注射各種藥水,她每天都在求饒,每天都在哭。
從安家回來后,她開始迷茫,不懂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為了什么。
但她恨。
很恨很恨。
可是要恨的人太多,一時之間她都不知道該恨誰。
他們沒有給她再思考的機會。
這個長達三年的實驗終于結束,大家都在期待著手術成功,成功預示著她的死亡。
她看到所有人都在歡呼,都在狂歡,他們在慶祝,互相訴說這三年來的辛苦。
她靠在冰冷的鐵欄上,親眼目睹了他們為她的死亡而感到興奮快樂。
她不明白。
她不是人嗎?
為什么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她的死亡,卻沒有人救她?
安母拼盡全力的救安誠,顧毅山費盡心思的救顧末琛。
為什么就是沒有人救她啊?
為什么!
她從沙發上坐起來,心跳越來越疼,又從包里拿出藥,胡亂倒了一通往嘴里塞,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才逐漸平靜。
她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她不怕死,她只是怕痛。
有些記憶真的太痛太痛了。
愛顧末琛真的太痛太痛,恨顧末琛真的太痛太痛。
可她又渴望自己能夠活下來,她不想死,真的不想……
*
兩個月后
顧家把訂婚安排上了日程,本不想大肆操辦,但消息流出,便四方祝賀。
顧末琛做事向來嚴苛,不近人情,那些人自然想在這未來的顧太太面前說上話,便早早的讓家屬去套近乎。
所以最近來找安末潯的太太夫人小姐格外多。
安末潯自小也處理慣了這種場面,只見了不好拒絕的幾位,其他的就一一找借口推脫了。
“以前這未婚妻的名號叫的心里挺沒底的,這下訂婚儀式一舉辦,戒指一戴,也算是塵埃落定,就等著結婚了。”
劉嫂把榨好的果汁遞給安末潯。
劉嫂是顧家算是年長的仆人了,自小照顧著安末潯,把她當半個女兒看待。
安末潯淡下眉眼,始終沒想到顧末琛那樣驕傲的人,還是選擇了那么侮辱他的理由,和她結婚。
“媽什么時候回來。”
“夫人可能還要晚,幾位夫人一同約著下午茶,最近要聊的事不少,自然久些。”
“小姐,你餓了沒,我先給你做些吃的。”
安末潯點了點頭:“嗯。”
劉嫂見她難得的有食欲,便趕忙去了廚房忙活。
安末潯喝了半杯果汁,聽到有開門的聲音,猜是顧母回來了,正準備起身,卻是顧末琛進來了。
“今天怎么過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好讓人去接你。”
見他滿眼喜色,安末潯倒不好說什么了。
“我又不是不會開車。”
顧末琛把手邊的大衣搭到沙發上,才坐過去,輕聲道:“我聽說最近挺多人煩你的,處理不了就跟我說。”
安末潯拿起杯子把剩下的果汁喝完。
“還行,不過確實挺煩。”
劉嫂端著粥出來,安末潯撇撇嘴:“怎么是粥。”
“想著給你吃點清淡的,油膩的不好,你先嘗嘗。”
安末潯不情不愿的端起粥,吃了一口,后知后覺的看向顧末琛:“名師出高徒。”
顧末琛與劉嫂相視一笑,才對著安末潯拱手。
“那得多虧您對我的鞭策。”
安末潯想到他當初連夜做了一桌子菜,被她嫌棄難吃,然后他默默倒掉的畫面。
又好笑又好氣又心酸。
安末潯放下粥,雙腿交叉,恢復平常的防備姿態。
顧末琛也覺得自己最近不能太得意忘形了,她是因為對自己愧疚才跟他結婚,別到時候連這點愧疚都沒了。
他正經起來,不再開玩笑。
安末潯眸色淺淡,欲言又止還是未張開口,即便她再鐵石心腸,此刻也是沒來由的難過,顧末琛拋棄了他最后的尊嚴。
他有他的驕傲,他從來不屑于勉強別人,這些年來顧末琛一直希望他們是彼此相愛的,是你情我愿的,所以他不厭其煩的討好她,追求她,希望她能夠喜歡上自己,結果最后還是要利用顧家權勢恩情強迫,這也是他對自己的侮辱吧。
其實他大可以選擇放棄,像顧末琛這樣的人本就值得更好的。
她等著顧末琛過來跟她說一句“算了”,那她也會試著放下,他們都無須再彼此痛苦糾結,或許日后也可以坐在一起談笑風生,她會把愛意和恨意通通藏在心底。
可顧末琛就是個傻子。
徹頭徹尾的傻子。
怎么趕都趕不走的傻子。
安末潯心里泛酸,剛想和他說話,正巧這時顧母也回來了,身后還跟了一家人。
安末潯壓下情緒,繼續不動如山的端坐著。
看這樣子,估計又是顧家的某個旁支,因為從未見過,關系應該很疏了。
其實這次訂婚,訂回來許多從未聯系的親戚,打著祝賀的名號以此攀附顧家。
“打擾了,夫人。”
夫妻二人彎腰鞠躬,禮節倒是不缺。
“無妨,既然大家都是親戚,也該來往。”
顧母沒有多少的表情,只是吩咐人坐下,又讓傭人送來茶水點心。
“哦,這位應該就是阿琛了吧,他小時候我還見過一面哩!”
那妻子表情夸張的形容顧末琛小時候的模樣,一臉慈愛關懷的模樣。
顧末琛動作舒緩,雖然毫無印象,還是對著那家人微微頜首,保持著風度。
“那旁邊的一定是未來的顧太太了,祝賀祝賀。”
安末潯也一樣復制了顧末琛的紳士風度,對著他們微微頜首。
見夫妻倆旁邊的一對姐弟,姐姐看著也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眼神就已經不安分的往顧末琛身上瞟,企圖他能看自己一眼。
弟弟更是過分,看起來傻乎乎的,口水都流了半截。
安末潯收回審視的目光,靠在沙發上打算不參與他們都對話。
“夫人,多謝您的款待,不嫌棄我們這些窮親戚。”
顧母不動聲色的看著他們:“我聽說你的產業做的還不錯啊。”
“害,那都是些小本買賣,哪能跟顧家相比。”
安末潯的眼神在那夫妻倆身上轉了一圈,笑了笑,期待他們接下來的表現。
“其實夫人,這次我們來找您,是想求你幫個忙的。”
不會又是要錢?
真沒新意。
顧母沒回話,靜靜等著他們說,她心里略微猜到,方才這對夫妻已經做了不少鋪墊。
“我家末北從出生就脾氣暴躁,怎么都不聽話,找算命的撲了一卦,說是命格太硬,我們家壓不住他,所以想著顧家可是福澤深厚的人家,想請你們幫個忙,把末北過繼給……阿琛,正好他們新婚父妻!再養個孩子,一家人完完整整多好啊!”
安末潯撇開臉,原以為就是要錢的心思,沒想到這家人更厲害,過繼孩子這種事都干的出來,還是他們聰明些,會打算盤,做顧家的孩子等于他們一家人都成了顧家人,跟顧末琛平起平坐了。
顧母也沒直接拒絕,只是語氣冷冷的:“他可是你們的親生兒子,舍得嗎?”
“舍得舍得!怎么不舍得!”
顧母看了眼那孩子,就不忍直視的撇開眼。
“孩子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放到顧家有什么用?”
安末潯支著下巴,打斷她們的對話,微笑著看著他們。
“這……也不是怎么個理啊,顧家把你們養的都那么優秀,我相信末北在你們家一定能出人頭地的。”
安末潯輕笑一聲:“他只要進了顧家,不需要優秀,就算是個傻子也能出人頭地。”
“哎!你……”
父妻倆偷偷瞧了她身旁的顧末琛一眼,又悻悻低下頭。
安末潯真誠的笑了聲:“不好意思,開個玩笑。”
他們直接又轉去顧夫人那里:“夫人,還請您一定要答應,這孩子實在是太可憐了。”
接著小聲抽泣傾訴了一番,很是痛心疾首。
安末潯沒心情再看他們演戲,直接拿著衣服站起來。
“我先走了。”
“怎么就要走?”
顧母吃驚的看著她:“你不是說有事跟我說嗎?”
“改天吧,反正這事也不太重要。”
顧末琛拿起衣服也隨著她站了起來:“我送你。”
安末潯看了他一眼,又掃了那家人一眼,點了點頭。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