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左幽抱膝坐著,腦袋深埋在膝間。
突然,一道極寒的冰流,如瀑布般澆蓋在他的身上。
頓時黑暗褪去!左幽艱難的睜開眼,眼前是一間只能容納三人的小屋,燈火昏暗得讓目光無法聚焦。
“隊長,這小子真是塊硬骨頭,這么折磨都不愿認(rèn)罪,我怕再這么下去人就沒了。”
一聲低語落在左幽耳畔,伴隨著越來越響的耳鳴,仿佛什么東西正悄悄回到自己的身體。
“啊!”
當(dāng)耳鳴聲結(jié)束,渾身的苦痛瞬間蔓延開來,左幽不住痛呼一聲,隨后腦袋便無力的垂下。
他的身上遍布著鞭痕,血肉分離翻開,身下的矮凳已經(jīng)被獻(xiàn)血染的通紅,頭發(fā)上正流淌著血與水的混合液體。
他的意識逐漸清醒了過來,回憶起這足足維持了一夜的折磨,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左幽,本官好心,再問你一遍,這罪你是認(rèn)!還是不認(rèn)?!”
左幽看著冷冷盯著自己的士兵隊長,他回想起這個隊長名叫白克,是汾皖城緝拿隊隊長。
而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汾皖城的牢獄之中,就在這椅子上過了一夜。
左幽回憶起一切,抬起頭冰冷的目光投過凌亂的碎發(fā)鎖定在白克的身上。
“我說了,我沒有去過西城。”
左幽不是沒想過實話實說,但緝拿隊的消息不可能空穴來風(fēng),他推測那被他救下的老婦人與家奴確實是死了,有人在他之后殺了他們,所以他現(xiàn)在只能咬死自己根本不在場。
十歲就在市井中忙碌的他,深深的明白,自己這種人,一旦認(rèn)罪便只有一種結(jié)局,消失!
白克看著左幽,沉吟了片刻便蹲在他面前,抓住左幽的頭發(fā),一把將他的腦袋拎了起來。
雙目對視,左幽毫不躲閃。
“行,你小子有種,但我也好奇你能有種到什么地步!本官有一百種方法能讓你生不如死,既然到了本官手里,不管你認(rèn)不認(rèn),你都只有兩條路可以選,要么我給你個干脆,要么……我就讓你生不如死。”白克陰沉的說道。
左幽沒有說話,依舊是面無表情的盯著白克。
片刻以后,白克站起身,對著身后招了招手,在手下耳邊說了些什么,便俯視著左幽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好好玩玩。”話落便推開房間沉重的鐵門離開了。
“小子,可有你好受的了,現(xiàn)在你是想痛快地死,都不可能了。”一個士兵說著,解開了左幽身上的鎖鏈。
接著,又有一個士兵進(jìn)入房間中,兩人合力將已經(jīng)重傷的左幽抬了出去。
房間外,是一條幽深的走廊,四壁皆是黑色的油石,光滑凌亂如同巨獸的腸道。
左幽被拖著走了很遠(yuǎn),意識混沌的他早已記不清來時的路,想要逃跑都已然成了奢望。
也不知過了多久,士兵停下了腳步,左幽隱約聽見一陣陣鐵鎖摩擦墻壁的聲音。
隨后他便突然失去了支撐,被士兵丟進(jìn)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狠狠的摔在地上。
鐵鎖聲再次響起,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小子,到了這里你就算死過一次了,剩下的日子你再想死可就難了。”
話落,一陣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
左幽趴在冰冷的地面喘息著,他想掙扎著站起身,可只要輕輕一動,身體四處便會傳來一陣血肉撕裂之痛。
他傷的太重了,身體幾乎沒有一處完好。
他能做的只是睜眼,轉(zhuǎn)頭,但四周卻是無盡的黑暗,沒有一絲光芒,甚至讓他懷疑自己已經(jīng)瞎了。
除了黑暗這里就只有帶著腥味的稀薄空氣,讓他勉強(qiáng)呼吸著。
就在這黑暗之中,左幽的意識漸漸渙散,再次陷入了昏迷。
真正的黑暗讓時間失去了意義,當(dāng)左幽再次醒來時,他的身體已經(jīng)漸漸的愈合。
四周依舊是純黑,他只能通過觸感撫摸著身軀。
繃帶?
左幽吃了一驚,自己的身上不知什么時候纏滿了繃帶。
看來是有人在自己昏迷時,包扎了自己的傷口。
他掙扎著站起身,用雙手在四周不斷抓著。
他慢慢確定,自己應(yīng)該是在一間密室中,墻壁之間有五步的距離,剩下的什么也沒有。
那個鐵鏈!
他回想起自己曾經(jīng)聽到過的鐵鎖聲,連忙沿著墻壁摸索起來,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無比仔細(xì)。
不可能,怎么可能沒有入口?
不可能!
他越摸越心慌,自己到底在一個什么樣的地方?黑暗開始帶給他無盡的壓迫。
許久以后,他基本上觸摸了房間中的每一個角落。
最終他放棄了,這里就像是逃不出去的深淵。
他靠坐在墻邊,回神的剎那忘記了自己是睜著眼睛,還是閉著眼睛,甚至對自己是否還活著產(chǎn)生了質(zhì)疑。
思索時,他的手掌突然傳來了觸感!
他沒有動!
是有東西落在了他的手中,他先是一陣恐懼,接著恐懼化作希望,他緊緊攥住了手中的東西。
那東西柔軟,帶著些彈性,那觸感另他有些熟悉。
他將那東西拿到眼前,卻什么都看不到,又放在鼻子上嗅了嗅。
饅頭?
“誰?是誰?獄卒嘛?”左幽大聲問道,卻無人回答。
左幽小心的用舌頭觸碰著那東西,隨后便在饑餓的驅(qū)使下放入嘴中。
那確實是饅頭,餓了不知多久的他,竟然第一次覺得饅頭如此的香甜。
他心中漸漸有了一絲希望,至少這里還有活人的存在。
汾皖城大牢外,白克坐在一處鐵門前,手中拿著一副竹簡。
那竹簡十分簡譜,背面隱約能夠看到一行小字《觀世訣》。
在他身旁站著那個押送左幽的士兵。
“大人,那小子已經(jīng)進(jìn)去五天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開始品嘗那種滋味,但小人有一點不明。”士兵問道
“說!”白克沒有抬頭。
“大人莫不是與這小子有什么恩怨?竟然要這么大費(fèi)周章折磨他,畢竟那里可曾經(jīng)關(guān)死了紫清境主的地方,那送泔水的小子哪里配得上這種死法?”
“誰說我要他死了?”
“這……大人說笑了,進(jìn)了那個地方,又哪里又不死的道理?即便是不死,日后也會五識全失,癡癡傻傻變成一個廢人,既然如此何不干脆殺了他?”
“殺了他?呵呵”白克冷笑一陣接著說道:“要是能殺,我早就殺了,我平生最是討厭這種油鹽不進(jìn)軟硬不吃,自認(rèn)倨傲之人。”
白克停頓片刻,回想起見到左幽的一幕幕,那十幾歲的少年倔強(qiáng)的讓他都感到心驚。
隨后又說道:“不殺他,是因為有人要保他,那人我惹不起,但我又不愿意就這么便宜了那人。”
士兵恍然大悟,接話道:“所以大人是要將他折磨殘廢,再……大人當(dāng)真好魄力!”
白克冷冷一笑,手中撫摸著《觀世訣》喃喃道:“費(fèi)了這么大的勁,總要撈點好處,況且那個人竟然敢威脅我?真是當(dāng)我汾皖城好欺負(fù)了?觀世訣啊觀世訣,我能不能踏入那個領(lǐng)域,就看你了。”
黑暗中,左幽抱頭蜷縮在角落,他的耳中漸漸開始出現(xiàn)了一陣陣晦澀難懂的低語,那聲音如同鎖魂的使者,不斷侵蝕著他的神志。
他忘卻了時間,也放棄了所有希望,他無數(shù)次呼喚那個遞給他饅頭的獄卒,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以后的好長時間中,他發(fā)現(xiàn)只要自己餓了,手中就會出現(xiàn)饅頭,渴了就會有水,身上的繃帶每次觸摸都與上次不同。
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獄卒像是個幽靈讓他無法察覺。
長時間的黑暗,讓他開始變得有些神經(jīng)質(zhì),他開始害怕聲音,但寂靜卻讓他開始能察覺到一些恐怖的聲音。
他的靈魂,就在這如同輪回般的碾壓中,不斷的被揉碎撕扯。
他開始自言自語,說著一些過去的事,慢慢的那些記憶也開始消退,他的話語變得凌亂,詞語混淆了起來。
就連腦海中曾經(jīng)對于世界的認(rèn)知都開始崩塌。
最終他只記得那個曾經(jīng)保護(hù)他,有著爽朗笑容的少年。
那是他的哥哥左淵。
“小幽,別哭!有我在誰也不能欺負(fù)你。”
“小幽,你別怪父親,曾經(jīng)他也對我們很好,只是那時你不記事,他為了我們賣身為奴,是奴性改變了他。”
“小幽,父親又打你了?”
“父親,你要再打他們,就要踏過我的尸體!”
“哥!哥!!!父親不要打了!你打我吧!”
“哥……是我太弱小了,是我的錯。”
“哥?你醒了?”
“額啊,額啊,左……左……嘿嘿,哈哈,哈哈哈。”
“哥……”
“母親?”
“我是被左幽傷的,我今天沒有見過他。”
“他撒謊,他今天根本就不在家中。”
“是他殺了人!是他殺了人!”
“是我嗎?”左幽喃喃著。
“是我殺了人嗎?”
是我了,就是我了,我是個罪人,我殺了人,我…該死……誰能殺了我?
左幽陷入混沌,他的話語也開始變得瘋癲,口中不斷重復(fù)著一些讓人無法理解的語言。
就在他的精神即將崩潰的時候,一道久違的人聲,將他從混沌中拯救。
“你想活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