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林筠匆匆趕入晗璋殿。蘇墨剛剛起來，正在梳洗，一看林筠這樣子，心道大事不妙。
果真，林筠一開口準沒好事：“殿下，李常侍自盡了。”
正在給蘇墨梳頭的明玉嚇了一跳，梳子直接落在了地上：“什么？”
見她反應比蘇墨還激烈，珠璣看不下去了，她推了推明玉，提醒道：“明玉，還不好好侍奉殿下，管那么多沒用的干嘛？”
明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儀，連忙跪下：“明玉失儀，請殿下降罪。”
蘇墨可沒時間管什么降罪不降罪，她的目光完全集中在林筠身上：“自盡？你確定？”
林筠點頭：“現場并無搏斗痕跡，牢門鎖也沒有被撬開的痕跡，據尸斑判斷，李常侍應該死于今夜子時到丑時之間。”
蘇墨想了想，道：“尸首朝著哪個方向？表情可有異常？”
林筠回憶道：“尸首是正對著小窗倒下去的，神情很正常，沒有什么表情。”
“你們先下去。”蘇墨這才想到兩個丫鬟還在身邊伺候，提起兇案現場恐怕會嚇著她們，等她們出去之后，她才問，“毒呢？”
林筠上前一步，自動自覺地接過了明玉的工作：“與可兒的毒一樣。”
與可兒的毒一樣，那便是與蘇坤羹中的毒一樣了。蘇墨神色一凝，這真的就是自盡那么簡單么？
不對。
蘇墨心頭一顫，就是為防他畏罪自殺，這李常侍在入獄之前已經被搜了身，就連貼身衣物都被換成由云微親自準備的，他根本沒有地方藏毒。
蘇墨沉聲問：“這毒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么？”
林筠回答：“正是，他懷中有個小紙包，紙包里殘存了一些毒粉，據說那就是使他身亡的那種毒藥。”
這就是了。蘇墨目光驟冷：
明明已經換上了不可能藏有毒藥的衣服，說是自己畏罪服毒顯然就是無稽之談。
“那昨夜派過去看守的那些人沒有注意到什么異常么？”蘇墨注視著鏡中，鏡中的人清瘦衰弱，儼然一副不久于世的樣子，“昨兒不是秘密派遣明光軍的明光一到明光十與看守，他們可曾聽見了什么動靜？”
林筠思索道，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出來：“一個自殺的人能有什么動靜？總不至于喊著‘我要自殺’鬧得人盡皆知吧？”
蘇墨淡淡道：“那你覺得，他自殺用的毒是從何而來的？”
林筠的笑聲停住了。
良久，她才“啊”了一聲，心悅誠服：“還是殿下想得周全。”
蘇墨不管自己想得是“周全”還是“不周全”，潛伏在暗中的敵人實在是太恐怖了。
捉住了可兒，審出當年安明熙之事，還沒等她進一步細問事宜，可兒就被投毒，偽裝成跳井自盡的樣子。
捉住了李常侍，想用他為誘餌引出背后的主謀，可李常侍卻服毒身亡，現場沒有掙扎打斗痕跡，就像是畏罪自殺一樣。
“楚湘，你剛剛說牢房中有小窗。而李常侍是正對著小窗倒下去的，對么？”蘇墨道，“既然如此，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
“什么可能？”
蘇墨幽幽的聲音如同鬼魅，清寒無比：“有人從小窗里給李常侍投毒。”
林筠斷然反駁：“那李常侍怎么會心甘情愿地服毒，昨兒看守的那個獄卒說了，李常侍半夜起來鬧騰，嚷著要見皇上，這可不是就要招出幕后主使了？這樣的人怎么可能乖乖地吃下別人遞過來的毒藥呢？”
蘇墨微微頷首，隨手拿起一只金珠攢鳳簪把玩著：“是啊，這也是疑點之一。你說，會不會有人會使用什么辦法控制住李常侍，讓他的行動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中。”
玄術。蘇墨腦子里猛然蹦出這兩個字。
蘇墨不懂玄術，但不代表沒聽說過，北邙云氏的玄術出神入化，使天地變色，山河改變，控制一個人是絕對有可能的。
如果是云微想要讓李常侍死，他一個知道整個計劃的人是不會在由五感敏銳的明光軍士的眼皮底下犯案的，就算躲過了明光軍士的耳目，也不可避免會受到懷疑，云微做事奇詭無跡，決不會使自己成為懷疑的對象。
北邙云氏的那個與她們身量相近的女子陡然浮現在她的心頭。
也許就是她。
北邙云氏不站隊，哪怕北邙云氏幼子已經選為太子侍讀，那也不能代表北邙云氏所有人都是支持蘇坤的。
“楚湘，你去一趟北邙云氏，查一查云敏最近的行蹤。”蘇墨道。
梳子第二次從林筠的手中掉了下來，摔掉了一個木齒：“殿下是在懷疑云敏？”
除了云敏，蘇墨再也找不出誰能同時做到這兩件事的了。哪怕云敏是傳言所說的愚者，哪怕云敏被肅親王親手送去南蠻和親。
不對，上次記得“文”字輩還有一個女孩，云玫？
云玫不是被正法了么？怎么可能是她？蘇墨為自己這個荒唐想法笑了笑，不再提起。
她覺得自己進入了死谷，父皇曾經告訴過她“不要只注重表象，精心策劃的事情表象只不過是一層偽裝，真正想得知其中內涵便應撥開表面，直奔結局，結局才是根本所在。”
撥開表象，直奔結局……
如果可兒、蘇坤身死，李常侍被滅口，那得益最大的是……
林筠拾起摔斷齒的梳子，道：“殿下既然懷疑李常侍是被人毒殺，那可否下令封鎖城門，將來往人員逐一盤查？”
蘇墨淺笑道：“不必，剛剛我想起一事，你先陪我進宮，再去趟北邙云氏，有場好戲又該上演了。”
林筠不解：“好戲？殿下的意思是……”
蘇墨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容瞬間凋零，她攏了攏鬢角梳得很好的頭發，幽幽嘆了一口氣：“是啊，好戲，這的確是場好戲，只不過背后的真相太殘忍了些。楚湘，雖然如此，但還是要將它公布出來。哪怕會付出身敗名裂的代價。”
正是如此，這就是皇家的規矩，本是無情，卻不得不同時榮損進退，得失與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