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睜開眼,只覺得眼前燈火搖曳,看樣子我是已經回到了留園。
可是我是怎么回來的?我怎么沒有一點印象?
動了動身子,竟發現自己正坐在那人的腿上,被他擁在懷里。
我頭疼得要命,周圍的一切都是那樣不真實。
“凌念空?”我猶豫喚他,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他伸過手,為我抹去眼淚,動作輕柔,卻是一言不發。
“原來……我在做夢……”只有夢里的他才會如此溫柔。
聞言,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有絲不悅。“你干嘛皺眉?……你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的,干嘛總皺著眉……”我的聲音低下去,眼皮重重地合上。
不知過了多久,我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仍靠坐在他懷里。
我朝他笑了笑。“這個夢還真是長……我怎么又看到你皺眉了?”
我抬手撫上他的眉間,看著他眸中的陰鷙,淚再次滑落。
“你就這樣討厭我嗎?連在夢里……都不愿意給我一個好臉色嗎?”
我收回手,哭道:“早知道……早知道當初就不替你解毒了。那個時候你很愛笑的,你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好看。而且你的毒不解,我的夢便一直能做下去……”
忽然想到什么,我又立即改口:“不對不對,毒還是要解的。不然……你會死的……”
淚水更加洶涌,我吸了吸鼻子。“你要是死了,我一定會比現在更難過……”
不知為何,那晚他抱著我落淚的樣子,始終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心痛得竟是有些麻木了,手不自覺地攀上他的臉頰。
“當初……當初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我不是有意要冒充冷姑娘的。我只是怕,怕你知道她回不來了,不愿意解毒,所以才騙你的。對不起,我……我只想著,等你發現了,你不過就是會恨我罷了。我沒想到……沒想到你會受到那么大的傷害,對不起。念空,對不起……對不起……”
我手臂環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胸前,止不住地抽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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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隱約約感覺有一道犀利的目光注視著我,我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而那人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凌念空?”
“你醒了?”他的聲音略帶沙啞。
我忽然想起方才做的那個夢,可那真的是夢嗎?
心中忽然不安起來,我忙坐起身,靠著床柱問道:“我……我方才……”
“你方才做夢了。”
聞言我舒了口氣。“你來做什么?”
而他卻不答反問:“你哭什么?云華山之后,我還沒見你哭過。”
“我沒哭!”剛說罷,淚便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凌念空見狀挑眉。
“我真的沒哭!我只是喝醉了酒便會止不住流淚罷了。”
我不想將自己如此狼狽的一面展示給他,忙掩飾問道:“你有事?”
見他不答,我繼續道:“你若是沒事便不要來這里,省得我們相看兩厭。”
他卻似是沒有聽到我的話一樣。“你為何還在哭,看得人心煩。”他雖這么說,但語氣中卻聽不出厭惡。
然而我聽了卻莫名有氣,話也是沖口而出:“你心煩就不要看!誰請你看了嗎?你走!”
我指著門的方向,任由淚簌簌落下。而他竟是捧起了我的臉,極是耐心地為我刮去腮邊的淚。
我腦中有些混沌,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我望著他的眼睛,看到他的眸中竟滿是疼惜。
許是哭得久了,眼睛很是酸澀,眼皮很重,終于再也支持不住,合上了眼。
片刻后,我忽然覺得唇上一熱,腦子昏昏的,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卻還是忙睜開眼,又有淚不受控制地滑落。
那張好看得令我心悸的臉依舊在眼前,面上的神色絲毫未變。
許是我真的喝醉了,出現了幻覺。
想著,眼皮便又不受控制地垂了下來。
剛閉上眼睛,唇上的溫熱忽而再次出現,而這次唇是被吮住了。
我皺了皺眉,再次費力地睜開眼。眼前之人面色依舊,沒有絲毫波瀾。
果然是幻覺。
望著他的面容,我的心狂跳了幾下。忽然很希望他能抱抱我。我忙垂了睫,想拼命找回一絲理智。
燕林宣,他不喜歡你的。你不可以,不可以……
忽然,額頭被頂住,我忙抬睫。只見他雙眼半閉,與我抵額相對。兩人的鼻尖相錯、鼻翼相貼、呼吸相融。
我呼吸一窒,一動不敢動。
我應該推開他的,可手偏就不聽使喚。
片刻,他后撤了一分,兩人卻還是離得很近。
四目相對,他的眸中仍是疼惜。
他似是輕嘆了一聲,但那嘆聲實在太過輕微,倒更像是我的錯覺。
“既然在我身邊令你這般難過。為何還要每日都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的聲音幾不可聞。
我的心一酸,淚更是止不住。
我若是再不裝作若無其事,還有何自尊可言?
他再次靠近,鼻尖與我的鼻翼相觸。
我垂睫,望見了他那與我似接未接的唇。他頓了頓,唇緩緩湊近。我的大腦空白了一瞬,不受控制地迎了上去。
唇瓣相接的一瞬,我的心猛地一酸,淚水更加洶涌起來,沾濕了他的面頰。他卻并不在意,輕輕shun吻著我的唇瓣。
他此刻的吻,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輕輕柔柔、綿綿密密,帶著安撫、帶著憐惜,似還隱著一絲痛楚。
人們都說,想知道一個人是否愛你,和他接吻就知道了。因為吻是不會騙人的,最能表露一個人的真心。所以他現在這般吻我,是不是代表他其實并沒有我想象的那樣討厭我?他是不是見我受苦,心中生出了那么一點點不忍?可即便如此,這又能說明什么呢?
我的心像是被攪碎了一般。有淚水滑落至嘴角,苦澀的味道漫延至舌尖。我腦中轟隆一聲,終是恢復了神智,用力推了他一下。
他猝不及防,竟真的被我退了開去。
“凌念空,你做什么?”我抖著聲音哽咽道。
他靜默不語,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我,眸中似有憤怒的火苗。
又有淚不爭氣地從眼眶里滑落,他見狀輕嘆一聲,眸中的怒火漸息。
他傾身過來,將我攬入懷中,輕撫我的背。
我因哭泣而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緩。剛想掙開他,卻聽他在我的耳邊低低開口,嗓音略帶沙啞:“做我的女人吧。”
聞言我的身子僵住。他說什么?
感覺到我的異樣,他放開了我。
“你認為我給不起的東西可是這個?我身邊的一個位子?”他低道:“若是這個……燕林宣,我給得起。”
我苦笑,話語中帶著濃重的鼻音:“凌念空,凌將軍,您上一盤棋局剛結束,這就急著開新局了嗎?”
他蹙眉。“此話何意?”
我輕笑一聲。“被你利用了這么多次,我怎能一直沒有長進?你每次稍微對我好一點,不都是為了利用我?凌念空,其實你不必多此一舉。你大可將意圖明白告訴我。如此,你便無需這般勉強自己了,你說是吧?”
與其被他同情憐憫,還不如純粹地被他利用。因為我最不想要的,便是他的憐憫。我不想成為同他這段感情中的可憐人,我的自尊心不允許……
聽了我的話,他的眉擰得更緊。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臂。“燕林宣,我是認真的。”他這話說得有些咬牙切齒,卻是毫不掩飾地望著我的眼睛,證明給我看。
我愣怔片刻,思索他為何會如此。忽而想到同岳鸞漪在亭子飲酒時看到的人影,終有所了悟。
“我和岳鸞漪的對話你都聽到了,是吧?”
“是。”他毫不避諱地答。
我苦笑。“那你這是在可憐我?”我頓了頓,繼續道:“凌念空,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一個你身邊的位子?”我冷笑。“在你眼里我竟是如此好打發嗎?”
聞言,他眼中再次燃起憤怒的火苗。“燕林宣,你不要不識好歹!”
“你心里沒有我。”
“不錯。”他沒有絲毫猶豫,而我卻是聽到了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
我咬牙開口:“那就請你一直這樣下去。對我狠一些,這樣我離開時才會干脆。”
“那我便如你所愿。”他眸中的冰霜讓我遍體生寒。
“多謝。”我側躺下來,將臉埋在被子里,暗自垂淚。
我聽到腳步聲響起,而后是開門關門的聲音。
聽他走遠,我終是壓抑不住,嗚咽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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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亮,我便被外間傳來的嘈雜聲響吵醒。奮力睜開眼,宿醉令我頭痛欲裂,嗓子也火辣辣的疼。
我撐起身子輕喚:“青黛。”聲音像破鑼似的難聽。
青黛聞言踱進屋來,倒了一盞茶遞到我的手中。“小姐醒了?頭痛不痛?青黛給您準備了解酒湯。”說著便要往外走。
我喚住她。“一大早,你在外間折騰什么呢?”我并無責備之意,只是好奇。
“今日是皇上攜各王子公主及各宮嬪妃去往玉瓊山祭祖的日子。方才九公主身邊的綺繡姑娘來傳話,說是要您同行,路上照顧公主。青黛在替您收拾行裝。”
“要我同行?”我有絲驚異。昨天和岳鸞漪聊天時,她的確向我提起過此事,可我卻沒想到我也要去。
“是啊。到玉瓊山,只去就需得十日。綺繡說擔心公主路途上身體有異,便請您同行。”青黛道。
我恍然。岳鸞漪昨日向我提起這件事應該就是要我同行的意思。可我當時卻并未在意,現在才知道,著實有些措手不及。我急忙下了床來到外間。
青黛也跟了出來。“小姐瞧瞧青黛準備的這些東西是否還缺什么。”
我便手忙腳亂地穿衣梳洗,邊隨口道:“你看著收拾就行,等下我去躺廂房。”
我草草梳洗完畢,還不待青黛有所反應,便踏出了臥房。
廂房并無人居住,暫時被我當做了儲藏草藥的倉庫。玉瓊山這一去這么多天,我自得為岳鸞漪備好藥。
待徹底準備妥當,天光已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