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風蕁已揣度到了七八分，但是看見阿良的臉，那一瞬的震撼仍然是巨大的沖擊！

　　風蕁的震驚，絞痛的表情，令曲晨風得到了瞬息的快感！

　　風蕁盡可能地平靜內(nèi)心，故作淡定地說：“第一次我被請到這兒，你恰去了茶廠，不在風府。第二次被請，你不在船上。衣局的衣樣不可能是女工們泄露出去的，因為她們不可能同時集體背叛風家。江知府提醒了我，不是她們，也不可能是風菱，更不可能是我自己。那只剩一個人——”

　　曲晨風道：“衣樣是我拿走的。”

　　風蕁道：“貨棧著火也是你做的吧？恐怕不是完全的意外！”

　　曲晨風道：“張皮相好的女人是我的人。張皮只是按計劃去做，把縱火演成無心之過。所以官府根本查不出是蓄意縱火。”

　　風蕁極度痛心，她沉沉地點頭，彷佛是在承認自己的愚蠢！

　　風蕁道：“你是關中會興鏢局曲家的后人？”阿良道：“是！”風蕁問：“你的名字？”阿良道：“曲晨風。”

　　風蕁道：“曲家的人據(jù)說都被行刑了，你和曲家是什么關系？”曲晨風道：“父親母親和哥哥都被你們害死了，而官府來抓人的時候，我正好不在家，躲過一劫。”

　　風蕁道：“你來復仇，你潛入風家處心積慮這么多年，我們竟渾然不知。”曲晨風道：“張婆在河邊撿到我是計劃的開始。張婆是善意之舉，她毫不知情。”

　　風蕁道：“你那時還不到十歲，怎么能像大人一樣做下這么險惡的計劃？”

　　曲晨風道：“險惡？如果你的家人一夜間都被殺了，你絕不會說出這兩個字！比起你父親的背信棄義，我們這點的回贈算得了什么！”

　　風蕁問：“你的最終目的是什么？”

　　曲晨風道：“讓你們?nèi)覟槲宜廊サ牡锖托珠L陪葬，你覺得可以嗎？”

　　風蕁道：“十二年前那場火，你是想要我的性命是嗎？”

　　曲晨風道：“我只是想先奪去風明最珍愛的東西。你爹最疼愛你，讓他失去你，讓他嘗嘗喪失摯愛的痛！”

　　風蕁倒吸一口冷氣，道：“而我卻只是毀了容。目地失敗，你當時該很憤慨吧？”曲晨風道：“相反，那件事使我認識到復仇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他們間的對話很坦白明了。

　　曲晨風問：“你怎么不問了？”風蕁無奈一笑道：“你想讓我問什么？”曲晨風道：“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情。”風蕁道：“我感謝曾經(jīng)的阿良，我信他為我們風家做的那些事是真心的！我也不會懼怕現(xiàn)在的曲晨風，你我既然坦誠相待，我們就公平對決吧。”

　　曲晨風冷笑道：“如今風家上下凄慘，你與我對決，已在下風，談什么公平！”風蕁道：“十二年前曲家凄慘，而今你不是重振家業(yè)？你豈敢說十二年后風家和曲家又會各自怎樣呢！天道輪回，蒼天何曾饒過了誰！我們風家不會認輸，我們只是在為我爹做過的錯事接受懲罰，這是我們該受的，是我們風家欠你曲家的，絕無怨言！”

　　曲晨風道：“你以為風家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嗎？”

　　風蕁道：“車到山前必有路！我想這個涅槃的過程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不是已經(jīng)做到了！”

　　曲晨風道：“你爹的計劃落敗，梁家也救不了你們。”風蕁道：“雖然結親計劃落敗，但是這事，我得謝謝你。”曲晨風道：“謝什么？”風蕁道：“你知道我不想嫁梁家的。”

　　曲晨風道：“只有嫁梁家你們風家才有一絲出路，可惜可惜！”風蕁道：“你真覺得我不嫁他可惜了？如是這樣，你為何接二連三阻止我嫁到梁家呢？”

　　風蕁的問，很直接，直抵曲晨風的死穴。

　　曲晨風冷笑道：“我阻止你嫁到梁家，是為了不讓你們風家有喘息再起的可能！”

　　風蕁亦苦笑道：“那夜你從梁家將我?guī)ё撸烧媸墙弑M全力了！我當時真蠢，應該抓住梁汐不放手的，如是那樣，你的計劃就落空了！”

　　曲晨風道：“世上最無后悔藥！此時此刻，梁汐等你不至，心里定是苦的吧！”風蕁道：“我若下山去，他便能等到。即使不是今日，也必會有來日。婚禮哪天進行都可以。”

　　曲晨風道：“這個你大可放心，我不會讓你輕易嫁到梁家的。等我收了風家的宅院和家產(chǎn)，你看梁家是否還要娶你！”

　　風蕁道：“即使我身無分文，我家破敗不堪，我依然可以嫁到梁家。梁汐他迷戀我，就憑他一心想要得到我的這股熱乎勁，我也能嫁過去。”

　　曲晨風逼近一步，道：“若他仍不嫌棄你是個落魄戶家沒了清譽的小姐，你們盡管嫁娶！”

　　風蕁問：“沒了清譽？你想怎樣？”曲晨風道：“此刻的杭州府里，應該人人皆知風家大小姐被山上的匪患劫走了，而且成了匪頭的女人！”風蕁笑道：“信口雌黃！假的還能說成真的了？”

　　曲晨風道：“你爹當年不是也把假的說成了真的。我怎么就不能以假亂真呢！你要知道，最毒的是唇舌，而市井里的人最喜歡嚼。我已派人在杭州府的街頭巷尾散播，不出幾日，風蕁這兩個字就會被那些人嚼成‘可憐人’或‘殘花敗柳’的替代詞！”

　　此番惡毒的話，風蕁難以相信這是那個曾經(jīng)無比溫暖的阿良說出的！這個人曾吻過她，對她表露過心意。他們曾在月下相擁，互訴衷情！風蕁甚至要拋開風家的一切，嫁給他，和他生生世世，不再做風家的大小姐，而是下人阿良的妻！

　　被騙的委屈如洶涌的潮水沖垮了風蕁的心堤，淚水如斷線的雨滴墜落。

　　憤恨，痛苦，失望！

　　風蕁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曲晨風竟絲毫沒有同情，他苦笑道：“好無趣！真是好無趣！若早知道你如此不堪一擊，我何苦費盡心思與你兜旋！我之所以不一舉擊垮你們風家，就是想看著你們一點點地痛苦下去。你們的痛，是我活著的動力！你哭哭啼啼，也無濟于事。難道你還期待我憐香惜玉不成！不過，若你能打起精神，與我戰(zhàn)斗下去，或許你們風家的人還能多點享福的時間！”

　　風蕁擦掉眼淚，她警惕地道：“有什么手段盡管朝我使，不要傷害我的家人！我落淚，不是因為我懦弱，也不是我怕了你！而是——而是——而是我對你很失望，我更恨自己愚昧無知，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可笑，可恨，可悲！”風蕁無法欺騙自己對阿良曾產(chǎn)生的真感情，所以她只能表現(xiàn)出真實的痛苦。這與曲晨風不同。

　　曲晨風有能力抑制住眼淚，也有能力掩飾掉真實的痛，真實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