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知府大人可是個好官啊,正好前幾天有個開堂審理的案子,我看到了知府大人,四十多歲的模樣,慈眉善目的,真是俗話說的,相由心生啊。”
中年男人接過妻子的話,包好一籠面團之后,端上鍋。
側過頭時,一下子立住了,顯然沒抗住南珠的容貌。
還是他媳婦在他背后拍了他一掌,看了看旁邊面無表情的俊秀男子,和一臉得意的女孩子。
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她丈夫要是再盯著看兩眼,可能要出大事。
這種危險的感覺非常強烈,來自于那俊秀的青年。
這兩人只怕不是他們這樣的普通人,最好不要沾惹,她對現在的生活可是很滿意呢。
大兒子大兒媳豆腐作坊開得有聲有色,二女兒新婚燕爾婆媳融洽,小兒子才二十歲就考上了秀才,兩人的包子鋪生意也很好,這樣的好日子可不能出什么意外啊。
想到這里,她很想趕緊送走這兩人,可是又不敢開口趕人。
只能自己丈夫暫時離開一下:“貴子,今天帶的酸菜不多,你再回家拿一點來。”
“酸菜我記得昨晚裝了一桶啊,怎么會不夠,跟之前一樣啊。”
“我說不夠就不夠,是你有數,還是我有數。你要是不去也行,那你看著火候,不到點不能打開敞氣啊,要是味道不好賣不出去,接下來就當你的飯食吧。”
中年婦人一邊說著,一邊脫下手套準備往外走,側眼看了一眼桌邊坐著的俊秀青年。
中年男子嘀咕了兩句,還是摘下了手套往外走:“那提了來用不完你提回去。”
中年婦人心里那種危險的感覺一下子淡去很多。
莫名其妙,總覺得她丈夫逃過一劫啊,菩薩保佑。
南珠在兩夫妻說話時,已經吃完了四個包子,喝完了一碗紅油酸菜湯,等著婦人端來第二碗,便接著開口道:“老板娘,你們這知府大人有幾個兒子女兒啊,有沒有借他們父親的官位魚肉百姓啊。”
婦人懷疑這是朝廷的人,別是來微服私訪的吧,自己可不能亂說話。
聽說當今最有權力的攝政王就很喜歡微服私訪呢。
也不知道這兩人有什么背景。
反正不管怎樣,說話小心點總沒壞處:“我們玉水府知府大人可算是個好官的。”
“他老人家只娶了一個正妻,三兒一女,大兒子二兒子都很爭氣,已經是舉人了,只是小兒子頑皮些,雖然有些愛好美人,但也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聽說女兒還小,又是老來子,知府大人和他婦人都很疼愛呢。”
“不過這些都是我聽別人說的,具體如何,我一個小婦人哪里知道呢。”
“那知府大人的府邸你應該知道在哪里吧。”
“就是我這包子鋪對面的街直走,第一個岔路口左拐,走到底就是知府大人的胡府了。”
不知道是不是南珠的錯覺,這中年婦人突然變得小心翼翼。
說話時,似乎有意無意總看海嘉,眼神害怕。
可是海嘉什么都沒做啊,連一個包子都吃不完的人,她為什么要害怕啊。
何況,海嘉俊秀無雙,眼睛不瞎的人肯定都會喜歡啊。
雖說腦袋光溜溜的,有點像個俊俏和尚,可是像和尚不是更加禁欲且祥和嘛。
不管怎么,她想得到的消息已經得到了,趕緊吃完東西走吧。
又是三盤十五個包子上桌,三碗紅油酸辣湯,看情況都是南珠一個人的。
還剩最后一盤包子時,包子婦人的丈夫沒回來,倒是來了新的客人。
這個客人渾身酒氣,在南珠他們對面桌坐下來,那酒味濃的不行。
并且酒味里面還夾雜著一股香味,應該是茉莉花香,這人怕是剛從樓子里出來吧。
南珠手和嘴都沒停,抬頭看了一眼,男子束發銀冠微微傾斜著。
些許短發散開,顯得有些懶散,耳根旁還留著口紅印。
濃眉瞇縫眼,大鼻子,淡粉色的薄唇外一圈青色的胡茬。
膚色白里透黃,一身黃色綢衫,似乎是傳說中縱欲無度的模樣。
他眼睛還沒睜開,話也沒說,但是包子婦人已經給他端上了三個包子,一碗紅油酸辣湯。
顯然是熟客。
他先是喝了一口湯,感到舒服了,才把眼睛睜開來。
朝著正對面南珠的方向看過去。
黃衫男子呆了一下,使勁眨了眨眼睛,搖了搖頭,又盯著南珠,目不轉睛。
南珠這時已經吃完了包子,喝完最后一口紅油酸辣湯,放下碗,沒有紙,也沒有手帕,就用衣袖擦了擦嘴。
感受到對面強烈的目光,她才微微抬起頭,看到對方的傻樣,笑了一下,這就是超級大美人才會有的待遇啊。
不過,一看對面這人的模樣,就是個色中餓鬼。
這樣的人,遇上自己多看兩眼,已經是他的福氣了。
還是早點離開,免得引出不必要的禍端。
“老板娘,結賬,多少錢。”
“姑娘,每個肉包子是三文錢,紅油酸辣湯是配送的。二十個包子,一共是六十文錢。也就是一錢銀子。”
南珠在錢袋子里找最小的銀錁子,心里想,路邊攤就是便宜啊。
黃衫男子聽著南珠的脆嫩溫軟聲音,心想,這樣相貌的女子,他這輩子也許只會遇到一個啊,要是給他當媳婦,他以后再也不逛樓子都行啊。
發呆的時間里,嘴里的口水都分泌了出來,此時一聽神仙般的女子要付錢,都沒思考,馬上就開口。
“老板娘,這位姑娘的帳算在我頭上,相逢即是有緣,怎么能讓如此漂亮的女孩子破費呢。”
南珠已經找到了印象中的一錢銀子,放在桌上:“謝公子美意,緣分這個東西,還是下次相遇再說吧。”
說罷,起身,牽著海嘉正好離開。
黃衫男子急了,三步并作兩步,一下子就來到南珠身邊,還抓住了她的袖子。
“看姑娘形容,只怕生活有難處,何必急著走呢,給在下說一說,在下一定能給你解決了。你也許不認識我,但是你肯定知道我們玉水府的知府大人吧,他是我表舅。”
南珠被黃衫男子抓住衣袖,想要抽出來,誰知道他居然伸出另一只手來拉住了她的手。
滿嘴酒氣脂粉香撲面而來,南珠心里厭惡,一下子就甩開來。
本來她還猶豫了一下,想著此人是不是用得上,要不要敷衍一番。
現在觀他言行舉止,若那玉水府知府真是個好官,只怕見都不愿意見他,怎么弄得到她想要的東西,就算弄得到,只怕還不知道要走多少彎路,耽擱多久呢。
還是直接找知府小兒子吧,不管他爹討不討厭他,他爹的公房書房他總是進得了的。
想到這里,南珠踹了黃衫男子一腳,轉身拉著海嘉往對面快速走去。
原身身體雖然一直病弱,但是她的魂魄加上海嘉的血,已經恢復得很好了。
什么身輕如燕,飛檐走壁,輕輕松松不再話下。
南珠走得快,清晨的冷風在耳旁呼嘯而過,過了十字街快左拐時,突然聽見砰的一聲。
緊接著是一聲非常尖銳的驚叫,似乎聲音的主人看到了什么極恐怖的東西,她轉過頭準備看看發生了什么,海嘉的手卻突然環過她的身子,不停往前走。
可手指伸過來擋住視線那一剎那,她似乎已經看見了,確實是非常可怕的景象。
黃衫男子已經站站起來,一只手壓在桌子上,面朝著自己的方向。
可是頭不見了,似乎是炸開的,肩膀上都是破碎的血肉。
很明顯那聲尖叫是包子婦人發出來的,她的神色有多么驚恐,南珠雖然沒看到,但是也想象得到,經常來光顧的客人,在自己面前腦漿炸開,簡直會嚇暈死過去的。
可是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事,誰動的手,為什么要動手。
她并沒有感覺到任何修道之人綿長的氣息,緩慢的心跳,沉穩而輕盈的腳步。
何況那些人應該不會在凡人界做這樣的事。
那么,此時此刻此地,最有可能做這件事的人,是誰呢。
想到這里,南珠看了一眼半抱著她往前走的海嘉,他嘴角微彎,可那并不是什么溫柔的笑意,似乎有些血腥殘忍的味道。
海嘉會這樣做嗎。
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難道是因為那男子摸了自己的手。
如果真是海嘉做的,原因也如自己所想,那么那個男子就是因自己而亡。
可是很奇怪,自己并沒有感覺到海嘉身上有任何的殺氣,應該不是他做的吧。
海嘉不只是個化形沒多久的海心石嗎。
他應該不會做這么殘忍的事吧。
想到這里,南珠決定直接問,何必胡思亂想。
若是兩個親近的人之間有問題,那就直接問出來,溝通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
可若是直接問,會不會不好,萬一不是海嘉做的,自己豈不是會讓海嘉傷心。
南珠跟著海嘉的步子,想著措辭,不知道走了多久。
停下來時,面前居然已經是朱門紅瓦的胡府了,門口兩個人來高的石獅子。
海嘉怎沒會知道自己要來胡府瞧瞧。
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