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結果出來后，正如李惜陽所想，病人的確是腦動脈畸形，受壓后破裂出血，進而引發的患者昏迷。

　　針對這類病情，有兩種手段可以操作，一種是開顱動脈夾閉術，一種是血管內介入栓塞手術。

　　在考慮到病人的年紀以及昏迷時長后，顧北亮決定采用術后復發率更低的開顱動脈夾閉術。

　　通俗點說，就是用特質金屬夾，將顱內動脈破裂端夾閉，恢復正常的動脈供血，并且夾閉之后的動脈不會因為頂端薄弱部分再次破裂出血。

　　而這次病人的動脈出血點在顱底的位置，周圍有重要的血管，神經，以及腦組織，所以手術施行起來有非常大的難度，不過好在顧北亮親自操刀，還是有著絕對保障的。

　　開顱創傷比較大，要切開頭皮打開顱骨以及硬腦膜，暴漏出破裂的顱內動脈，最后在顯微鏡下進行夾閉。

　　這類手術屬高風險手術，李惜陽在學校里從沒做過，這一次能近距離觀察可以說是一個非常難得的學習機會。

　　手術室很安靜，李惜陽看的很專注。

　　慢慢的，李惜陽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他可以清楚的看清顧北亮的每一個動作，甚至是下刀的角度與切割的頻率，不是那種直觀的視覺感受，而是像自己的眼睛后面有一臺高清數碼相機，正在完整的記錄下整個手術過程。

　　這種感覺他并不陌生，當他在醫學院里完成寶箱近半的開啟任務時，就發現自己的記憶力正在不斷強化。

　　不過，卻也沒有達到過目不忘的程度。

　　而現在，他突然有了這種感覺，似乎只要自己足夠專注，就可以輕松記下他所看到的一切。

　　三個小時后，當顧北亮將金屬夾探入顱底，并且成功夾閉出血點，這一場艱難的手術總算走到了最后階段。

　　“成功了！”

　　一旁扶鏡的周醫生也在這時吐出一口氣，接著又道。

　　“主任，您先歇會，關顱就由我來吧！”

　　顧北亮點了點頭，畢竟手術臺上的三小時，可不比簡單的站著，不論對體力還是精力那都是極大的消耗。

　　將剛剛拿起的針線重新放回托盤里，顧北亮往一旁挪了兩步。

　　就在這個過程中，顧北亮的眼角瞥到了身后的青年，發現后者正盯著病人傷口的位置看的出神。

　　“怎么？”

　　“你也想試試？”

　　李惜陽聞聲眨了眨眼睛，看向前者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還沒做過顱骨縫合！”

　　“呵呵，凡事都有第一次嘛！”

　　顧北亮笑了笑，轉向周醫生，道：“后面的就讓小李來吧，你在旁邊看著點！”

　　“啥？”

　　“讓我給他做助手？”

　　周醫生仿佛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臉震驚的看著顧北亮。

　　“縫合要什么助手？”

　　“你就一邊看著就行了！”

　　顧北亮白了一眼對方，然后對著李惜陽揮了揮手。

　　李惜陽見狀，也不好拒絕，實際上他看了那么久，確實也有點手癢了，畢竟哪有醫生進手術室不想動刀的？

　　李惜陽走到手術臺上，看了看病人的傷口，腦海中立馬就涌現出一連串關于開顱術后縫合的信息。

　　與皮肉組織的表淺縫合不同，開顱手術縫合一般都是分層縫合，最開始要將掀開的硬腦膜縫合，這基本上要做到一個水密性縫合，重點在于減少腦脊液漏以及癲癇的發生。

　　接著才是顱骨縫合，這里講究的縫合，不是用普通的針線，而是應用特制的金屬連接片進行固定，一般情況下兩個足夠。

　　再接下來是肌肉組織的縫合，這里需要注意的是，縫合時一定要與之前的解剖關系相對應，即便這種解剖關系在手術中遭到了一定的破壞，也需要醫生及時的進行相應的對層縫合。

　　顱骨肌肉組織縫合一般以間斷縫合最為標準，偶爾也可以用連續縫合或者鎖邊縫合，可根據組織破壞程度臨時改變。

　　第四步是皮下組織縫合，主要是帽狀腱膜間斷縫合。

　　最后一步才輪到皮膚的縫合。

　　五層縫合，一層接一層，其中要注意的細節非常多，絕不是一個新手可以應對的。

　　周醫生淡淡掃了一眼李惜陽，他承認后者的天分，也相信后者假以時日定能在仁心闖出不小的名聲，但絕不是現在。

　　能站在手術臺上的醫生，必然都是觀摩過無數臺手術，然后從三助，二助，一助，慢慢做起，最后才有可能擁有一場完全屬于自己的手術。

　　而李惜陽不過是個剛出校園的菜鳥，就他自己都說從來沒做過關顱縫合，真不知道主任到底在想什么?。?p>　　周醫生心頭悶悶，總覺得主任太過偏袒這個年輕人。

　　“哼，讓我一邊看著就行，真是說的好聽！”

　　“待會那小子不行了，不還是要我上？”

　　周醫生心里這樣想著，目光不經意間掃過病人的傷口，卻是狠狠一驚。

　　“怎么可能？？？”

　　此時，病人被切開的小半塊顱骨已經重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而李惜陽正在進行第三步肌肉組織的縫合。

　　“這才多久??？”

　　“怎么會這么快？”

　　“不好，他一定是忘記了硬腦膜縫合，這一步對新手來說，是最難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他一定是忘記了…”

　　周醫生確定自己沒有猜錯，正準備出聲將李惜陽制止下來，這時他的目光又飄到了手術臺下，顧主任的臉上。

　　“不可能吧…”

　　此刻顧北亮的神情復雜到一言難盡。

　　如果周醫生不是事先知道躺在手術臺上的是一位腦袋被撬開的癲癇病人的話，他一定會認為顧主任是在盯著一位絕世美女。

　　雙眼放光，嘴巴微張，兩只手掌還不停的搓動著，這特娘的簡直與癡漢無疑??！

　　“咦~”

　　周醫生一臉嫌棄的抖了個機靈。

　　不過，他也算弄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眼前這個年輕人不是忘記了縫合硬腦膜，而是手速太快，快到超出他的理解，快到讓主任都情不自禁的露出癡態。

　　“現在的醫學生都這么牛逼了嗎？”

　　周醫生想到自己當實習生那會兒，也就能給病人換換藥，寫寫病例報告而已。

　　“唉，這人和人，真是沒法比?。　?p>　　周醫生搖頭嘆了嘆氣，緩緩收起思緒，再看向手術臺。

　　“我尼瑪…”

　　下一秒，周醫生直接一句臟話飆出，驚動了手術內所有的醫護人員。

　　然而，周醫生卻沒有在意其他人的眼光，似乎他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剛才脫口而出說了什么。

　　這一刻，他的眼睛死死的盯在手術臺上。

　　在那里，原本裸漏的顱骨已經被徹底掩蓋在了皮膚之下，而李惜陽正在進行著最后一步頭皮的縫合。

　　“這也太快了吧…”

　　“這特娘的到底得縫合過多少個腦袋，才能有這手速？？？”

　　李惜陽也是手上微微一頓，慢慢轉過臉來奇怪的看了一眼前者，然后再次轉過頭去，繼續手上的工作。

　　這一次，周醫生瞪大了眼睛，他要親眼看看，這年輕人到底是怎么做到這么快的縫合？

　　然而，下一秒，他發現自己又錯了。

　　“這特娘的是快嗎？”

　　“不，應該說這特娘的只是快嗎？”

　　“進針，拔針，出針，夾針…”

　　“我尼瑪，你都不需要擔心殘腔，或者積液嗎？”

　　“打結?。。〖艟€?。?！這就完了？？？”

　　“你確定只用18針？”

　　“不應該是30針嗎？”

　　“好吧，你牛逼，你牛逼行了吧…”

　　周醫生突然好想哭。

　　他怔怔的望著手術臺，想起了顧主任最開始的那句話。

　　“你在一邊看著就行！”

　　原來，那不是在擔心李惜陽會失誤，而是在提醒自己好好看，好好學。

　　“我特么行醫二十年，居然讓一個小崽子教做人了！”

　　“我…我…啊啊啊啊?。。。　?p>　　這一刻，周醫生心頭住進了一只土撥鼠。

　　其實，他還真誤會顧北亮的意思了，前者讓他一邊看著，真實的想法就是希望他能在李惜陽失誤的時候，及時出聲指導一下。

　　但哪能想到是這樣的結局。

　　顧北亮是見識過李惜陽的縫合術，但那種表淺縫合又怎么能與關顱縫合相比呢？

　　這就好比一個刀功不錯的廚子，切蔬菜啊，肉片啊，那都不在話下，可你讓他去肢解一頭?？纯?，這完全是兩碼子事嘛。

　　首先，你不了解牛骨，筋肉的結構，你就做不到正確的下刀；其次，沒有成百上千次的練習，即便你每刀都砍在最脆弱的關節上，也不可能比熟手更快吧。

　　而站在手術臺上的那個年輕人，一邊說著自己從沒做過關顱手術，一邊又用著近乎完美，甚至是超越的方式打臉在場的每一位老醫師。

　　對此，顧北亮也是很意外。

　　當然了，除了意外，他還很欣慰，至少這樣可以再一次證明，他的妥協是值得的。

　　“呵呵，到底是能讓我顧北亮認栽的人吶！”

　　“服了！”

　　李惜陽并不知道他的縫合術會給急診科的一二把手分別帶來這么大的沖擊，此刻他站在手術臺上，盯著自己作品，慢慢皺起了眉頭。

　　“第一次做關顱縫合，果然手生的很，看來以后要找機會多練練！”

　　李惜陽聲音并不大，但卻正好落在了距離最近的周醫生耳朵里。

　　后者身子一僵，眼皮如同觸電似的急速抖動著，要不因為帶著口罩，一定能看到他張大的嘴巴。

　　一波無聲的吶喊。

　　“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