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拿著你的東西離開仁心！”顧北亮目光冰冷，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你就不看看病人的傷口嗎？”李惜陽神情復雜，他不是沒想過后果，但顧北亮表現出的情緒遠遠了超乎他的預料。

　　“像你這種自以為是的實習生我見多了，還以為這里是你們學院的實驗房嗎？”顧北亮冷哼道：“你知道因為你的一個愚蠢舉動，會給整個醫院帶來多大的損失嗎？”

　　“那你倒是說說，我到底給仁心造成了什么損失？”李惜陽陰沉臉，不愿妥協。

　　“做錯事還不自知？”顧北亮眉頭一皺，淡淡道：“你已經被開除了，我不想再和你浪費口舌，滾吧！”

　　“我日你個仙人板板，小爺實在憋不住了！”

　　景澤見李惜陽被欺負，一早就氣得直咬牙根，要不是怕把事情弄得更糟，他早就炸了，如今聽到對方要開除李惜陽，哪里還忍得住，直接一嗓子吆喝出來了，

　　“事情是我做的，和陽仔無關，有什么沖我來。”

　　“你給我閉嘴！”夏言一把拽過景澤，沖著顧北亮，淡淡道：“他倆都是替我抗雷的，這事其實是我做的，要開除是吧，我走！”

　　“你倆不用幫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李惜陽沖著兩人搖了搖頭。

　　“你們以為這是在過家家嗎？”顧北亮的眼睛在三人身上一一掃過，充滿了不屑：“既然都這么想走，那就一起吧！”

　　“一起就一起，怕你不成？”景澤直接跳了起來。

　　“我還真怕你賴著不走！”顧北亮嗤笑一聲。

　　“顧醫生，是我的主意，是我讓他們做的，都是我不對，您不要趕他們走好嗎？”劉蕓突然抬起頭，含著眼淚沖顧北亮喊道。

　　“小蕓，你…”顧北亮眉頭一皺，接著道：“我了解你，你這孩子心善，你不用替他們求情…”

　　顧北亮話沒說完，就聽到身后手術臺上又傳來一道冷哼：“老頭子，你有完沒完了，是我讓他幫我的，你有啥事沖我來。”

　　“胡鬧！”顧北亮轉身呵斥道：“這事是你能摻和的嗎？”

　　“怎么你不給我做手術，還不許別人救我嗎？”女生小嘴一撅，頂撞道。

　　“誰不給你做手術了？我這不是因為有更緊急的病患嗎？”顧北亮解釋道。

　　“有多緊急？比你救自己女兒還緊急嗎？”女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女兒？”

　　治療室里的其他人都在這時愣住了。

　　“唉，你這孩子怎么就不懂事呢！”顧北亮輕嘆一聲，道：“有事咱們回家再說，我先處理這邊，這是父親工作上的事，你最好別說話！”

　　女生不愿妥協，還想再說些什么，這時李惜陽開口了：“不用麻煩了，我走！”

　　“但是我要和你講清楚，這事是我李惜陽一個人做的，和他們任何人都無關，如果你不分青紅皂白無理由的處分他們，我就將你的行為發到網上！”

　　“我只是一個小人物，也不想蹭您顧醫生或是仁心的熱度，但是別逼我！”

　　“陽仔，你…”

　　景澤剛張嘴，就見到李惜陽鋒利的眼光掃了過來，道，

　　“你也一樣，別逼我和你絕交！”

　　景澤表情有些掙扎，不過最終還是垂著腦袋安靜了下來。

　　“兄弟們，回見！”

　　李惜陽轉身便走，直到出了治療室大門，突然想到了什么，沖著身后說了一句，

　　“對了劉護士，我在傷口內發現些微量鐵銹，給她打一針破傷風抗毒素吧！”

　　“還有，謝謝你！”

　　說完，治療室的大門關上了。

　　“鐵銹？”

　　“破傷風？”

　　“他什么意思？”

　　顧北亮皺了皺眉頭，一臉疑惑地看著劉蕓。

　　不過，此時的劉蕓正淚眼婆娑的望著治療室大門的方向，沒有理會身后的聲音。

　　劉蕓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傷心，但是看著李惜陽離開，她的心頭就是沒來由的沉重和壓抑。

　　也許是被李惜陽正直的醫者操守而感動吧，又或許是為李惜陽精湛的醫術而可惜，也有可能只是因為那最后一句謝謝！

　　“嗚嗚…”

　　就在這時，躺在手術臺上的女生突然哭了起來。

　　“小墨怎么了？”顧北亮一臉著急的問道：“是傷口又痛了嗎？”

　　“爹爹現在就給你做手術，很快就不痛了！”

　　“嗚嗚…”女生突然哭的更厲害了，“笨蛋老爹，惜陽學長早就幫我做好手術了！”

　　“做好了？”顧北亮先是一怔，然后連忙去撕膠布，嘴里還一個勁的訓斥道：“你怎么能讓一個實習生給你做手術呢？”

　　“虧你還是上醫校的，現在的醫學生啥水平心里沒數嗎？”

　　顧北亮滿心焦急的將女生手臂上的膠布一條條撕開，然后輕輕拿掉上面的紗布，

　　“這是…”

　　看到傷口的顧北亮突然怔住了。

　　女生手臂上原本破開隆起的皮肉，已經變得非常平整了，若不是長時間盯視的話，根本看不出絲毫縫合過的痕跡。

　　“這真是那小子親手縫合的？”

　　顧北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單從傷口縫合效果上來看，恐怕就是自己親手縫合也未必能做的更好吧。

　　女生瓊鼻一皺，別過了臉去，不愿搭理父親。

　　顧北亮轉頭看向房間內的其他幾人。

　　劉蕓還在呆呆地看著外面，景澤則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最后他將目光移到夏言身上時，才見到后者在猶豫了一瞬后，方才點了點頭。

　　顧北亮微愣了片刻后，再次冷聲怒斥道：“胡鬧，會縫合術就能亂來了嗎？”

　　“學院里難道沒教過你們，傷口消毒后要先檢查是否有新的出血點，以及肌腱或神經損傷嗎？”

　　“我之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幫她做一期治愈，就是因為我發現傷口內出現了肌腱損傷，必須先做吻合，而這樣一來必然要超出一期縫合的時限，所以我才干脆將手術拖延！”

　　“現在那小子將傷口直接縫合了，你們知道再拆線會對肌肉造成多大的損傷嗎？”

　　顧北亮將心中的不滿一通說完后，突然發現整個治療室內的氛圍有些不對了。

　　此刻不論是自己女兒，還是劉蕓都在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而那個模樣最臭屁的小子，居然用一種鄙夷的眼光看著自己。

　　房間內最正常的就屬那個叫夏言的小子了，不過，此刻后者臉上的神情，也是有些復雜。

　　“你們什么毛病？”顧北亮被盯得有些發毛。

　　“顧醫生，您剛才說…如果先做肌腱吻合，就來不及做一期縫合？”夏言皺著眉頭問道：“意思是，您也不行嗎？”

　　“嗯？”

　　顧北亮微微一怔，心想這是什么問題？

　　不過，還是板著臉說道：“當然不行，你知道做一個肌腱吻合手術要多久嗎？”

　　“也就兩分鐘唄！”夏言還沒說話，景澤突然撇著嘴說道。

　　“放屁！”顧北亮直接飚了句臟話，訓斥道：“肌腱吻合術雖然不是很難的手術，但是要找出斷裂的肌腱，你知道要花多少時間嗎？”

　　“肌腱長在肌肉組織中的，而且分支極多，那都是要在顯微鏡下才能完成的操作，我說你們到底在醫學院里學的什么啊？”

　　“真的只能在顯微鏡下才能完成嗎？”夏言緊跟著又問了一句。

　　“你…”顧北亮剛想發火，想了想，又沒好氣道：“一些厲害的老專家倒是不用顯微鏡也能做！”

　　說到這，顧北亮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即便是這樣，想要在時限之內完成一期縫合，那至少也是市級以上的專家才能做到，就咱們仁心目前來看，恐怕還沒有這號人物！”

　　說完，顧北亮發現房間內的氛圍更不對了。

　　原本還有些奇怪的幾個人，此刻無不是瞪著眼睛，張大著嘴巴，就像是看到了或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說你們幾個今天到底怎么了？”顧北亮實在搞不清楚狀況。

　　“唉，本來是有了，現在又沒了！”

　　顧北亮聽到女兒的嘆息聲，皺著眉頭，問道：“什么有了沒了的？”

　　“就是你說的那種市級以上的專家唄！”女生一臉同情的望著父親。

　　“市級專家？”顧北亮一臉迷糊，道：“誰啊？”

　　女生丟給父親一個大白眼，沒有說話。

　　“就是我家陽仔啊！”景澤雙手抱在胸前，陰陽怪氣道：“就是你剛才開除的那位，這么快就不記得了？”

　　“那小子？”

　　“呵~”

　　顧北亮先是一怔，接著不以為意的嗤笑一聲。

　　“欸，就是你嘴里的那小子，人家就能不用顯微鏡，兩分鐘內完成肌腱吻合術，而且在時限內做到你做不到的一期縫合！”景澤斜著眼睛，撇嘴道：“你說氣不氣？”

　　顧北亮連忙將目光轉向劉蕓，見到后者正目光復雜的看著自己，然后點了點頭。

　　“手術前，李惜陽就說，傷口可能有肌腱破損，需要為病人先做肌腱吻合，而且…”

　　“而且什么？”顧北亮終于不淡定了。

　　劉蕓看了看顧北亮，沉吟了下繼續道：“而且，雖然我沒見過市級專家，也不懂什么肌腱吻合術，但我可以確定，李惜陽的清創縫合術是我見過最快最流暢的！”

　　“這…不可能…”

　　“他只是一個實習生…”

　　一個驕傲的人，總是很難承認，很難面對自己的錯誤，即使他已經知道那是錯的了，但是在被人完全揭穿之前，還是會安慰自己沒錯。

　　“砰~”

　　就在這時，治療室的門被一股大力猛然推開了。

　　眾人眼睛還未跟得上神經的反應，只覺得臉上掃過一陣疾風，接著有什么東西從眼前跑過去了，就像是一只…大黑耗子。

　　“媽呀，什么玩意兒？”

　　景澤一個激靈聳了聳身子，然后定睛一瞧，治療室內已經多了一個人。

　　那是一位西裝中年，此刻正背對眾人站在手術臺前，也許是因為太過激動吧，還能看到他身子在輕輕的顫抖。

　　“那誰啊？”景澤戳了戳身旁的夏言。

　　夏言搖了搖頭，表示沒見過。

　　“李啟華！”劉蕓小聲道。

　　夏言聽著這個名字，微微沉吟了下，接著眼睛一亮，抬頭道：“他是那個手外科主任李啟華？”

　　劉蕓還沒說話，就聽手術臺上響起一道激動顫抖的聲音：“藝術，這簡直就是藝術啊…”

　　“李啟華，你搞什么鬼？”顧北亮心情不悅，喝聲道。

　　然而，李啟華卻像沒聽到一樣，始終盯著手術臺上女生傷口縫合的位置，看了又看，不停的驚聲贊嘆道：“天吶，5cm的傷口，只用了7針，居然還對合的那么平整…”

　　就在顧北亮還在為對方沒有打招呼就直接闖進自己手術室而感到不滿時，突然被后者的自語聲驚到了。

　　“什么？”

　　“七針？？？”

　　生活中，很多病患，甚至包括一部分年輕的醫生，都認為縫合傷口就像縫衣服，補褲子，縫的好與壞取決于針腳是否均勻，縫線是否排列一致。

　　其實則不然，縫合的真實目的是讓傷口兩側的斷面能重接在一起，讓撕裂破損的組織再次閉合，所以從根本上來說，傷口愈合的速度與好壞，完全取決于傷口對接的精確度。

　　所以，為了提高精確度，一般的醫生往往會采用密集縫合法，不過縫線終究是外來物，不僅會刺激到傷口，化膿感染；同時縫針時針頭刺入組織會造成更多的傷害，留下更多的疤痕。

　　因此，成熟的醫生都會在確保傷口斷裂組織準確對接的基礎上，盡可能的減少縫針的次數。

　　而李啟華，顧北亮分別是仁心手外科與急診科的主任醫生，自然算得上成熟的醫生，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就是各自科室的專家，權威。

　　他們的縫合術自然也代表著仁心的最高水準。

　　至于7針縫合5cm的傷口，他們同樣做得到，

　　不過，那卻也是他們的極限了。

　　而眼下，雖然同樣是7針，卻是完美的7針！

　　每一針都恰到好處，但每一針又都留有余力，也就說，只要施針的人愿意，那么絕對可以6針縫合。

　　雖然只是一針之別，但這其中意味著什么，兩位主任醫生的心里比誰都清楚。